第六百八十一章 辛苦修行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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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正要说话，瞧见了个小崽子，大袖一挥，随手抓来身边，瞪眼怒道：“小王八蛋，胆敢觊觎我家隐官老祖的伟岸背影，你又不是个水灵小娘们！”</p>

原来是那少年幽郁，因为老聋儿肯定还要返回牢狱，此次老聋儿去往城头厮杀，就没有带走这位顶着个主人头衔的少年。</p>

陈平安转头笑道：“幽郁，如果不忙着修行，坐着聊几句。”</p>

白发童子立即帮着少年拍了拍衣袖，笑道：“幽郁，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隐官老祖身边坐着啊，多大的荣幸，换成是老聋儿，这会儿就该声泪俱下跪在地上，磕头谢恩了。”</p>

幽郁坐在陈平安附近，少年有些拘谨，又不善言辞，干脆就不说话。</p>

何况与那位年轻隐官还跟着一个白发童子，聋儿前辈说这家伙是位飞升境的化外天魔，见了面就随便，打打杀杀都没关系，反正也防不住什么。</p>

聋儿前辈都这么说了，少年这还怎么随便？</p>

陈平安问了些幽郁的事情，少年有问必答，家住何方，传道人是谁，本命飞剑如何，先前大战没能杀妖，只是在城头上，帮着衣坊剑坊做点小事，都没什么好藏掖的，反正对方是隐官大人，幽郁没想着遮掩。何况这位传奇色彩的外乡隐官，故事实在太多，越是年纪小的，越喜欢相互念叨，幽郁有个朋友，朋友又有个青梅竹马的心爱姑娘，她便总喜欢问那朋友，我要是在那浩然天下，你会历经千辛万苦，去找我吗？那个朋友第一次被问，便回了句你也不在浩然天下啊，结果她好几天没理他。后来朋友学聪明了，只是每次答案，总不能让她满意，最后朋友私底下与幽郁埋怨不已，我又不是那隐官，怎么比嘛。</p>

聊得多了，幽郁就发现隐官大人其实挺平易近人的，双方言语的时候，无论是谁在说话，年轻隐官都很认真，从不会视线游曳，不会心不在焉，敷衍了事。</p>

霜降觉得自己略显多余了，就默默起身，坐到了隐官老祖另外一侧。</p>

没了白发童子坐中间，幽郁愈发轻松，就将朋友的糗事与年轻隐官一并说了。</p>

陈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幽郁，你下次见了你朋友，可以让他告诉心爱姑娘，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别分开在两座天下啊，哪里舍得嘛，只是想一想，也要伤心的，可万一真要分开了，就让她等他，一定要等他。”</p>

幽郁轻声问道：“能成？”</p>

陈平安双手笼袖，满脸笑意，轻轻点头。</p>

幽郁使劲点头，觉得可行。</p>

霜降身体前倾，不断双指乱戳，示意少年赶紧滚蛋，不要耽误隐官老祖修行。</p>

结果被陈平安头也不转，一拳打在面门上。</p>

少年憋着笑，起身告辞离去。</p>

陈平安站起身，与少年道别。</p>

陈平安走下台阶，重返牢狱底下，霜降又开始走在前边，一路念叨着“隐官老祖小心台阶”。</p>

陈平安问道：“你觉得是在这里跻身洞府境，还是去了外边，再破境不迟？”</p>

霜降说道：“此事还真就随意了。”</p>

陈平安的长生桥已经重建妥当，跻身中五境，随时随地。</p>

如果说陈平安身为纯粹武夫，锤炼在身武运，是开山之举，那么跨过一道修行大门槛，跻身洞府境，就是开府。</p>

是在牢狱天地成为一位中五境神仙，还是离开牢狱，皆可。</p>

一个洞府境的开府，远远没法子跟跻身远游境相提并论，尤其是在剑气长城，估摸着就像是往湖水里砸下一颗小石子，无人在意。</p>

可如果陈平安不曾成为剑修，根本不敢擅自开府跻身洞府境，理由很简单，剑气长城，剑气太重！</p>

对于剑修之外的练气士，大道压制，无处不在，只会让练气士倍感不堪重负。</p>

所以不是剑修的外乡下五境练气士，登城游历闹出来的笑话，数不胜数，一着不慎，还有那性命之忧。</p>

需要身边扈从、供奉时刻护道，在本土剑修眼中，都是些没断奶的小崽子。</p>

所以浩然天下对剑气长城的观感不佳，也绝非纯粹是浩然天下练气士的一方偏见使然。</p>

那拨仙家豪阀出身的天之骄子，越是年轻的，在家乡越是习惯了身边的吹捧，结果一到剑气长城，不说什么言语冲突，光是剑仙剑修的那些或冷漠或鄙夷的眼神，就够他们吃上一壶的了，肯定要毕生难忘。</p>

剑气长城的排外，从天地剑气、远古剑仙意志凝聚而成的剑道气运，都对浩然天下极不友好，至于剑修对浩然天下的观感，更是糟糕至极。</p>

隐官萧愻，洛衫，竹庵两位隐官一脉的掌权剑仙，看守大门的抱剑汉子张禄，再到庞元济、齐狩这些年轻天才，哪个不对浩然天下心怀敌意，都已经不是有无好感那么简单了。孙巨源这样的剑仙，终究是少之又少。结果临了，遇上苦夏剑仙领衔的中土邵元王朝那拨年轻剑胚子，很快就又变得印象大恶。</p>

陈平安的弟子学生当中，裴钱那是不可以讲道理的，到了剑气长城，如鱼得水，浑然不觉。</p>

崔东山境界高，是不在意。</p>

其实最不适应的，是已经成为练气士的曹晴朗。但是在剑气长城那段岁月，少年在跨过大门之后，就没有让旁人觉得他有一丝不自在。</p>

所以陈平安一直觉得自己有三件事，罕逢敌手，比当包袱斋更有天赋神通！</p>

找媳妇。</p>

取名字。</p>

收弟子。</p>

陈平安突然又问道：“跻身洞府境，会不会让我的两把本命飞剑，杀力更大？尤其是笼中雀的小天地，能否跨上一个大台阶？”</p>

霜降再次神色尴尬。</p>

实在是在一位飞升境眼中，这点境界提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p>

至于那把笼中雀的小天地，跟陈平安实打实的境界高低，有关系，却极小。</p>

再者陈平安的敌人，除了云卿、清秋在内的五头上五境大妖，其余全部是元婴剑修妖族，成不成为中五境，一样意义不大。</p>

不过既然隐官老祖都这么在意那点“提升”了，霜降就立即心思急转，绞尽脑汁，争取说些感天动地的好听言语，为自己亡羊补牢，“当然更大！五境与洞府境的一境之差，到底不比寻常，更何况隐官老祖的那两把本命飞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相互辅佐，攻守兼备……”</p>

陈平安思量片刻，说道：“那就在这里破境好了。你帮我留心痕迹，找出十座气府的储君之地。找出五座以下，包括五座，半颗小暑钱，五座以上，都算一颗小暑钱。你要是找出了十座，却只与我说六座，也没问题。可如果一座都找不到，那就别怪我做买卖二掌柜了。”</p>

霜降拍胸脯震天响，“一座都找不出的话，无颜面见隐官老祖，到时候我自己提头来见！”</p>

霜降突然提醒道：“隐官老祖惊才绝艳，所以记得别破境太快，一下子连破两境，直接跻身了观海境！不然我就要白跑一趟了！”</p>

陈平安有所决断之后，就立即停下脚步，开始闭目养神。</p>

心神沉浸，心念微动，长生桥起，走上拱桥，缓缓而行，过桥之后。</p>

人身小天地，三百多座洞天福地齐齐打开，灵气倒灌，如洪水倾泻其中。</p>

不但如此，陈平安的心神返回长生桥之上，抬头望去，愈发凝神，留心霜降所谓的天地初开气象。</p>

果然，如果不是化外天魔提醒在先，陈平安本身无论如何谨小慎微，都根本无法发现那条线索。</p>

恍惚之间，依稀可见，天开一线，从此天地有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开始高下对峙。</p>

只是陈平安有些疑惑，照理而言，日月悬空，应该远离大地，但是自己的人身小天地当中，天地间距，似乎不大。</p>

还是说所有的练气士，都是如此情形？</p>

不但如此，天幕上的星斗流转，如一块块破碎镜片，种种人与事，一闪而逝。</p>

似乎陈平安稍稍抬手，就触手可及，可追往事故人。</p>

但是陈平安压下心中念头，只是站在原地，死死拘着自己，绝不伸出手去。</p>

陈平安竭力保持一点灵光，默默告诉自己，过往之事，远去之人，不管自己再想念，终究是不可追回的。</p>

任劳任怨的白发童子，涉及挣钱大业，不敢怠慢，卯足劲御风远游，在那灵气洪流之上，珥青蛇、穿法袍的化外天魔，眯起眼眸，仔细盯住洪水撞击众多气府大门的细微动静。</p>

异象消散。</p>

陈平安退出心神。</p>

结果看到那化外天魔，站在眼前，怀里捧着颗脑袋。</p>

陈平安无可奈何，开始行走。</p>

霜降将脑袋放回脖子上，哈哈笑道：“隐官老祖，六座六座，一颗小暑钱！”</p>

霜降以心声道出了六处气府的名称。</p>

陈平安知道肯定不止六座，只是毫不在意，储君之地的选址开府，无非是跻身洞府境后为观海境打底子，没有也问题不大，有当然是最好，所以这颗小暑钱，依旧得给霜降。</p>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隐官职责所在，杀尽牢狱妖族。</p>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斩杀上五境大妖，以及最好是问剑五位元婴境剑修妖族。</p>

然后才能缝衣大成，承载既定的全部大妖真名。</p>

刑官之去留，陈平安不感兴趣。反正老大剑仙自会安排。何况陈平安这隐官，也没资格与官职相当的刑官指手画脚。</p>

唯一稍稍感兴趣的，是那谷雨钱化身的浣纱少女，是怎么个生财有道，与暂时留在自己身边的长命道友，会不会有不同的本命神通。</p>

路过一座元婴剑修妖族的囚牢，那个被霜降以神通窃取独门秘术的家伙，再次露面，问道：“你烦不烦？你怎么不直接跻身上五境？在老子面前晃荡来晃荡去，臭显摆什么？有本事现在撤掉栅栏，信不信老子一剑砍死你？”</p>

陈平安笑道：“赌点什么？比你的本命飞剑？咱们这就立个誓？你是赚的，我是拿整条命跟你赌半条命。我要是你，但凡有点英雄气概，肯定就赌了。”</p>

刚刚跻身了洞府境，气象未稳，灵气激荡，往返于两座天地，所以被元婴一眼看穿很正常。</p>

那元婴剑修瞥了眼一旁的白发童子，骂了句你大爷，退回雾障。</p>

陈平安说道：“它不会出手。”</p>

那元婴立即返回，“当真？”</p>

陈平安点头道：“咱们可以磨一磨誓言细节，双方都认可了，再来赌。”</p>

那位元婴剑修还真有兴致，反正横竖是个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在这个年轻人手上，不如找点乐子，占点便宜。</p>

霜降使劲绷着脸，只是眼珠子左移右转，坚决一言不发。</p>

陈平安开始就“一剑砍死自己与否”，与这位元婴剑修前辈开始敲定一个个细节，免得赌桌不稳不公道。</p>

结果就在那元婴妖族觉得可以赌一场的时候，瞥了眼那个从头到尾很安静的白发童子，突然反悔，再次退回雾障。</p>

陈平安有些措手不及。</p>

练气士立誓一事，一旦违约，确实要伤及魂魄根本，后果极重，只是落魄山祖师堂的开山老祖是谁？对方妖族又不知自己的文脉一事。所以陈平安只要有化外天魔坐镇自己心湖，手段极多。要说让陈平安以蛮荒天下的山约立誓，简直就是求之不得。陈平安自认自己这边，言辞的语气变化，眼神脸色的微妙起伏，誓言内容的争锋，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所以问题只是出在了化外天魔身上，以前太蹦跶，今天太老实，你他娘的好歹施展点真真假假的障眼法啊，怎么当的化外天魔。</p>

霜降双手抱头，哀嚎道：“隐官老祖，真怨不得我啊！”</p>

陈平安讥笑道：“老子要同样是化外天魔，能随随便便踩死你。”</p>

霜降委屈道：“化外天魔的手段，也看修道之人生前道心深浅的，我生前就是太淳朴憨厚了啊。”</p>

陈平安叹了口气，没计较一把本命飞剑的得失，自己养剑葫还是太少。</p>

本就是小赌怡情，成与不成，问题都不大。况且问剑成功，受益最大。</p>

捻芯还坐在原地拆解那件法袍，不知疲倦，尤其专注。</p>

若是不去看头颅之下的光景，其实捻芯前辈，与寻常女子一模一样。</p>

陈平安没有打搅，去往行亭。</p>

盘腿而坐，双手叠放腹部，缓缓吐纳，安稳人身小天地之内的气象，慢慢稳固境界。</p>

同时分心想事，如今的避暑行宫，大的决策不会有了，所有既定部署，大纲细节皆有，隐官一脉剑修无非是按部就班行事，即便有些突发状况，愁苗剑仙也会应对无误。愁苗是一个值得陈平安完全信任的存在。</p>

那些个年幼孩子、少年少女剑修的退路，也早有安排。</p>

需要外乡剑仙自己愿意收取弟子，也需要考虑师徒双方的性情，以及剑仙所在大洲风土人情、宗门山头的敌友势力，还要弄清楚那些剑仙胚子的家风、以及个人性情，对那浩然天下是否怀有天然敌意。</p>

这其中，自然会让人顾虑重重。</p>

重返浩然天下的那拨外乡剑仙，暂且撇开野修出身的前辈不去说，一座宗字头仙家，无论是不是宗主、老祖，还是那供奉、客卿，只要是剑仙，那就如何都保得住一两三位嫡传弟子。宗门是一张护身符，可当宗门内部，与那些孩子起了冲突的时候，师父剑仙，就又会是一张护身符。并且只有剑仙，才有足够底气，与任何宗门之主叫板，不惜为了自己的弟子，争个公道。</p>

但假若是邓凉这样的元婴境剑修，哪怕在浩然天下九洲，都已是一等一的神仙中人，陈平安依旧不敢放心，原因很多，比如邓凉自己就需要破境，过一道天堑。而且邓凉年轻，本身需要勤勉修行。又被宗门倚重。再者，年轻就意味着资历浅，山上人脉不会太多，这里还有个不易察觉的隐患，在宗门内部，邓凉这样的存在，必然招人嫉恨。种种算计，都会旁敲侧击，邓凉那个剑气长城的弟子，就是绝佳对象，</p>

邓凉得势之时不显，稍有挫折，不会对邓凉如何，却极容易拿弟子开刀。</p>

做件事，想要结善缘，又结善果，其实没那么轻松的。</p>

避暑行宫任何一个思虑不够的想当然，就会使得一对剑修师徒的大道，都被殃及。</p>

每个去往浩然天下修行练剑的孩子，家乡的“剑气长城”这四个字，都会是两座关隘，一座在外乡人眼中，一座在剑修自己心湖之上。</p>

除此之外，就是老大剑仙谋划已久的那件事情，“举城飞升”。</p>

这也是隐官一脉剑修当下的头等大事，去往各处关键盯着，以防意外。</p>

陈平安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p>

能做的，力所能及，好像都做了。</p>

不能做的，想再多也没用，只是很难不去想就是了。</p>

所以习惯了用六步走桩、剑炉立桩来静心的陈平安，在行亭之中，开始重新练习那烧瓷拉胚。</p>

霜降坐在台阶上，隐官老祖很忙，愈发显得它懒散了。</p>

它现在其实有个疑惑，陈平安难道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根脚了？</p>

————</p>

米裕动身去往剑气长城，避暑行宫那边飞剑传信春幡斋，要他去海市蜃楼坐镇一段时日，米裕心情沉重，密信上没有隐官大人的钤印，很正常，隐官大人已经消失许久，避暑行宫已经交予愁苗掌管，可为何不是愁苗，成了董不得和徐凝在发号施令？</p>

韦文龙惴惴不安跟在米剑仙身边。</p>

因为韦文龙从未去过剑气长城，米裕便拉上了这位一辈子都待在倒悬山的金丹修士，韦文龙一开始婉拒数次，主要的顾虑，还是如今剑气长城戒备森严，稍有逾越雷池者，下场都不太好，他终究不是真正的隐官一脉剑修，担心最后伤了米裕剑仙的颜面。让一个外人进入如今的海市蜃楼，不合规矩，很容易捅娄子。</p>

过了大门，韦文龙略感窒息不适，呼吸极为不畅，运转本命物肯定要比在倒悬山，最少凝滞两三分。</p>

韦文龙心中微微惊骇，自己要是与一位金丹剑修对峙，岂不是最多一剑就肯定没命？</p>

米裕说道：“以前不至于让一位金丹修士如此压胜。”</p>

自然是因为大战惨烈，天地气机紊乱，剑气剑意愈发细碎，如同市井处，满城柳絮纷飞，让行人苦不堪言。</p>

那座城池，早已开启了山水阵法，被磅礴剑气笼罩其中。</p>

除此之外，衣坊剑坊丹坊三处，也是差不多的光景。</p>

因为经常有大妖，拔山搬峰，从高处砸向剑气长城，一些“漏网之鱼”，就会越过城头，砸向城池的山水大阵，多被剑仙以剑摧破，碎石滚落，城外那些不受阵法庇护的剑仙私宅，处处断壁残垣，支离破碎。</p>

整座剑气长城开始“封山”，这是历史上的第三次。</p>

出去很容易，进来登天难。</p>

从倒悬山渡口运入剑气长城的物资，步步关隘，皆有一拨拨剑修驻守把关。</p>

韦文龙直到进入剑气长城，才知道“隐官”二字的威势。</p>

米裕只说韦文龙是隐官大人的客人，本是口说无凭的事情，双方竟是一路畅通无阻。</p>

以前在春幡斋账房内，陈平安才是那个最让韦文龙感到轻松的人，不曾想换了个地方，陈平安还不在身边，韦文龙反而开始将陈平安与隐官大人真正对应起来。</p>

海市蜃楼是一座层层叠叠的建筑，占地不小，并且极为高耸，楼阁攒簇，大小屋舍三千余间，曾经都是在此开设铺子掌柜们的店面、私宅。</p>

海市蜃楼之上，有少年少女凭栏而望。</p>

韦文龙抬头望去，刚好与那少女对视一眼。</p>

韦文龙只觉得古怪，怎的瞧见了那位高处少女，便如翻账簿，十分可亲？</p>

杜山阴轻声笑道：“汲清姑娘，米剑仙身边那人，是个有财运的？”</p>

明眸皓齿的浣纱小鬟，神采动人，这会儿点头道：“回公子的话，此人确实身负财运，”</p>

“汲清姑娘，你们望气的神通，可以传授旁人吗？”</p>

“这是我与长命姐姐的本命神通，不用学，故而不可教。请公子赎罪个。”</p>

杜山阴有些遗憾，钱能通神，能使得鬼推磨，这些个道理，太浅显不过了。</p>

不过一想到以后自己的修行之路，天高地阔，再不用局限在剑气长城，便也随之心境开阔。</p>

米裕让韦文龙随便逛，独自御剑而起，到了海市蜃楼最高处，瞧见了一个御剑悬停，举杯饮酒的白衣剑仙，全身云雾缭绕，不可见真容。</p>

避暑行宫那边飞剑传信，有提及这位剑仙的刑官身份。</p>

剑气长城历史上有过三个古老官职，其中隐官类似世袭，只不过并非一家一姓的流转，而是师徒之间的传承有序。直到萧愻背叛，陈平安继位，才打破了这个规矩。不然的话，等到萧愻卸去官职，就数她的弟子庞元济希望最大。</p>

此外还有刑官，祭官，祭官早已传承断绝，历代刑官担任者，必是大剑仙。</p>

现任刑官则退居幕后已久，位置还在，但是死活不见人，久而久之，在剑气长城就失去了话语权。众说纷纭，有说去往了蛮荒天下蛰伏，也有说悄然离开了剑气长城，</p>

米裕行礼道：“剑修米裕，见过刑官。”</p>

刑官点头算是还礼，并不言语，只是持杯饮酒。</p>

米裕问道：“刑官可曾遇到隐官大人？”</p>

刑官说道：“见过。”</p>

米裕问道：“隐官大人已经跻身远游境？”</p>

刑官点头，“是。”</p>

米裕再问：“隐官大人为何迟迟未归，不去坐镇避暑行宫？”</p>

刑官说道：“不知。”</p>

米裕心中大为忧虑，“隐官大人不愿错过这场战事。可既然近在咫尺，为何一次都未现身城头？”</p>

刑官不胜其烦，停下饮酒，说道：“你问题有点多。”</p>

米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刑官为何置身事外？”</p>

刑官淡然说道：“与我言语者，又是哪位战功彪炳的大剑仙。”</p>

米裕无言以对。</p>

十分怀念隐官大人。</p>

有一座被城头剑仙击碎山头的巨石，砸向城池大阵。</p>

米裕微微皱眉，一掠而去，在那山水大阵天幕顶部蜻蜓点水，弯腰拔剑，继续前掠，将其一剑斩碎，然后收剑归鞘，掠回海市蜃楼，行云流水，自然而然。</p>

韦文龙凑巧看到这一幕，不太明白米裕这样的剑仙风采，为何在剑气长城还要被人瞧不起？</p>

然后韦文龙就看到城头之外，蓦然出现一头大妖真身法相，双手重锤城头，声势惊天动地，远在海市蜃楼的韦文龙都觉得呼吸困难起来，结果被一位女子剑仙一斩为二。</p>

————</p>

牢狱行亭之中，陈平安横刀在膝，洞府境已经境界稳固，一身武运也锤炼完毕，可以试试看问剑一场了。</p>

陈平安缓缓起身，霜降在台阶那边恭候已久。</p>

双方一起拾阶而上，霜降随口笑问道：“隐官老祖，既然修道不为长生不朽，不求个与天地同寿，那么辛苦修行，到底为何？”</p>

随口一问，其实化外天魔不奢望年轻人会给出答案。</p>

陈平安答道：“我们要成为强者。我们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p>

霜降愕然，“我们？”</p>

陈平安点头道：“所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