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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然,困惑不解地看了看他,还是依言起了身,去书架前张望起来。
她的确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阿井带她来书房时,她以为是他一时兴起要她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可眼下“各司其职”的几位却都在,还多一位在悠闲调香的。
他只要她来看书?
她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了看谢无。
——是要试探她什么?
她知晓自己身份微妙。她的父亲温衡是故去的睿德太子的老师,在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唤睿德太子作“太子哥哥”。
而他是新君的爪牙。
如若身份调换,她大约也会想探究将这样一个人放在枕边是否安全。
温疏眉沉下心神,目光落在眼前一本本整齐摆放的书册上。史政兵书、农渔商牧、诗词歌赋,倒都齐全。
宫中宦侍不识字者居多,身居高位者虽大多略通文墨,可谢无是以功夫与残暴闻名于世的人,藏书如此丰富倒在她意料之外。
温疏眉凝神想了想,先避开了易惹事端的史政兵书。不想招惹他来跟她聊什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便也没碰。
看来看去,她抽出一本《牧羊策》。
是讲如何饲养羊群的。无关风月,更无关朝堂。
她拿着书,安静无声地坐回茶榻上,素手翻页,平心静气地读下去。
她自幼就爱读书,五花八门都能读上一读。如《牧羊策》这般偏门的书虽是从前不曾碰过,现下倒也读得进去,三五页过去竟也有几分出神,秀眉微微蹙起,边读边思量。
谢无不时地抬眸扫她一眼,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不妨事,他会知道的。
雨声笼罩四方,反衬得房内一片安宁,这份宁静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谢无忽而开口:“小眉。”
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温疏眉抽开目光看过去,他伸起一只手:“来。”
温疏眉放下书,定住心神走向他,行至榻桌边,他咂咂嘴:“来抱抱。”
“……”
她按下心中的羞耻,顺着他的心意,坐到了他的膝头。
离得一近,她又嗅到了一丝浅淡的血腥气。
谢无一清二楚地觉察到了她身子的僵硬,只作未觉,手在她腰间一环:“读什么了,那么出神?”
果然是试探她的!
温疏眉羽睫低垂:“《牧羊策》。”
谢无皱了下眉:“《牧羊策》?”
“嗯。”她点点头,美眸抬起来,萦着一汪清澈,真挚的望着他,“书里说,若雨天路过草场,见绵羊一个个纹丝不动、形如石雕,多半是雨水坠得羊毛太沉,以致动弹不得了。”
说到此处她笑了声,美目弯弯,像是想象书中场景被逗笑的。
“……然后呢?”
“等晾干了就好了呀。”温疏眉歪着头,“但若是雨太大,羊毛被浸得尽透,便要靠牧主想法子帮它们烘干才好了。否则自己干得太慢,羊儿们几日动弹不得,就该饿死了。”
谢无看着她,神色淡淡。
温疏眉本就心虚,被他看得愈发怵了。她强撑住,佯作轻松地探问:“怎么啦?”
他视线瞟开,信手拆了封案头的信。
平平无奇的一只纸信封,暗黄色,以红蜡封口。他挑开红蜡,修长的手指拈出两页薄纸:“你的家书。”
风轻云淡的四个字,犹如炸雷在耳边震响。
过去四载,她时时记挂爹娘,却不曾写过一封家书。不是不想,而是连爹娘具体身在何处都不知。
她只知道他们在极北苦寒处,贫瘠荒凉的地方。
仿有一股明光刺穿沉闷云层照进心底,温疏眉本就昳丽的姿容也变得明亮,欣喜沁进明眸,她像是面对一件珍贵易碎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向他手中的纸页伸手。
但在她的指尖触到信纸的一刹,信纸陡然离远。他反手一掷,两页薄纸忽而得了力道,裹挟疾风滑向侧旁。
深秋寒凉,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恰置着一方炭盆。
伴着“呼”的一声轻响,纸页触火即燃。
“不要!”温疏眉蓦地从他膝头窜起,扑向炭盆,却也只能眼看着自四周而起的火光迅速向中间聚拢,不过两息,就已将家书化作灰烬。
她只来得及分辨那是父亲的字迹。
她怔怔地盯着炭盆,回不过神,只觉五脏六腑都难受,像被纤薄的刀片划了一刀又一刀,细密的疼填满了整个身子。
过了许久,她才扭过头,眼中水光一片,硬忍着不流下来:“你……你干什么!”
她质问他,激愤交集,声音都在颤抖。只质问了这样一句,泪水已遏不住的倏然而下。
谢无早已继续读起了书,是那副惯见的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多了一层阴霾。
在她的质问声中,他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读了两行,他抬起眼,淡漠疏冷:“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小眉,你当我这西厂督主是摆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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