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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慢条斯理,有温柔和煦,然而秋夏却跟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榔头似的,顿时面色惨白,整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还请太太体谅,奴婢、奴婢暂时没有嫁人的想法。”
“这可巧了,”傅里轻笑,“我也没有让你搬来十年账册的想法。”
“奴婢知错了!”秋夏不敢嘴硬,忙磕头认错。
傅里沉下脸:“我这个做主子的,在给你婚配之前都还记得问问你之前是否已经婚配,你在拿不准我想法之前,怎么就不记得问问我,究竟想要看哪一年的账册?”
秋夏顿时汗如雨下,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只能不停地磕头,并说着自己错了的话。
傅里等了一会儿,顿时觉得无趣起来。
她转头看向冬春:“你将秋夏领回老太太身边,就说秋夏之前既然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而且非常得用,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至于伺候的丫鬟,还请老太太另拨一个得用的。”
按照其他人的做法,她刚进门,在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不宜轻举妄动。就算有人得罪了自己,最好也要忍下这口气,等过几日摸清了府上的情况,再发落不迟。
但傅里如今忙得很,实在没工夫和府上这些下人纠缠
她来到京城的目的之一,本就是为了开分店,之前一直不开,也只是因为前段日子黄河发生水患,而四皇子追缴国库欠款一事又闹得沸沸扬扬,实在不是个开分店的好时机。
然而如今新帝登基,黄河水患早就被雍和帝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大半,国库欠款更是在其下令后,由卫烆带着兵一家一家地上门讨债,若是有人不还,则干脆甩出对方罪证,然后直接将对方抄了家,几次之后,那些欠了国库银子的大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筹措了足够的银子将欠款还上了,不敢有一丝侥幸。
两桩阻拦傅里开店的事情都被解决了,傅里自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希望能尽快将新店筹备起来。
原本她还想着,才嫁人,老太太肯定不会让她管家,那她就有足够多的时间摸清楚府上的情况,顺便也能将新店准备起来,等新店开业稳定之后,不管老太太会不会将管家权交给她,她都有足够的时间。
然而成婚第一天,老太太就将管家权交给她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但要是让她推拒老太太的好意,又或者将管家权暂时交还老太太,请她帮忙应付过这段时间……
傅里又不傻,自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只能快刀斩乱麻,尽快梳理出定威侯府的情况,然后稳定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卫烆这个定威侯的爵位不过近十来年才得到的,宅邸是先皇新赐的,府上的下人也大多是新人,没有太多盘根错节的家生子,情况要好处理一些。
而且她将秋夏送还给老太太,也是想要试探一下老太太放手的程度
若是老太太将管家钥匙交给她,只是如荣国府的贾老太太一般,让她做个管家娘子,实际上真正大权在握的还是她,不允许其他人忤逆她的任何决定……
傅里觉得,自己还是洗洗睡吧,还是不要浪费精力,等腾出时间后再来盯着府上才好。
她又不是分不出轻重缓急,一个管家权,如何比得上她自己的事业?
冬春摸不清楚傅里的性子,又被她之前的举动给吓到,不敢耽误,连忙将秋夏搀扶起来:“秋夏,走吧。”
秋夏原本有些害怕,但听傅里竟然将她送还给老太太,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都不用冬春催促,她便麻利地起身,自顾自地往老太太的院子跑
她伺候了老太太那么多年,老太太一定不会重罚她的。
冬春被她的举动吓到,担心地看向傅里,却见她表情淡淡,似乎没有将秋夏逾矩的行为放在心上。
她是个聪明的,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忙担心地追上了秋夏。
等人走后,傅里才皱起了眉头,希望老太太将早上那番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吧。
好在老太太是个单纯的,说将管家权交给她,就是真的交给她,没有一点可以马虎的地方。等听说秋夏是因为自作主张,将定威侯府近十年的账册全都给傅里搬过去后,就算身边那些个与秋夏交好的丫鬟婆子纷纷为她求情,老太太也干脆利落地削了她一等丫鬟的月例,直接将她打发去做绣娘的活计去了。
不要以为女红是这个世界女子的基本功,就觉得绣娘这活计非常轻松,实际上这个差事在下人眼里,是个相当不受待见的苦差事。
因为每一个主子身边都有绣工不错的丫鬟,他们的衣服基本上也都由自己房里的丫鬟负责,轻易不会交给府上养着的绣娘做活儿。
无法为主子分忧,自然就没有油水,一个月也就那么几钱银子的死工资,如何让人喜欢?
更何况府上又不是白养着这些绣娘的
虽然无法为主子分忧,但府上下人们的衣服,可都是由府上的绣娘制作。
荣国府权势鼎盛的时候,府上养了几百号甚至上千的下人,定威侯府就算不比荣国府铺张浪费,也不如他们讲究排场,两三百的下人还是有的。而府上的绣娘,就算加上才被发落过去的秋夏,也不过二十出头,两三百个下人,每逢换季便要下放至少两套衣服,一年至少八件,而这全是绣娘的活计。
老太太刚说了关于秋夏的安排,其他人便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秋夏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
秋夏恨不得立时晕过去。
然而她伺候老太太多年,最是知道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确实心软,也常常因为其他人的求情便打消原本的惩罚,但若是她已经开口说出的惩罚,便再无转圜的余地,她就算马上晕过去,也不可能让老太太改变对她的处罚。
说完对秋夏的处罚后,老太太便干脆回了屋子,没有逗留片刻。
从老太太身边相当得脸的二等丫鬟,变成府上的绣娘,这天差地别的身份转变,险些没把秋夏给逼疯。
冬春与秋夏原本都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虽然领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但老太太房里的人都知道,等头上几个丫鬟年纪到了婚配出去,她们立刻就能被提拔成大丫鬟。虽然新夫人进门后,老太太打消之前想法,将她与秋夏一起分派到了新夫人的房中,但从新夫人进门第一天就拿到了管家权这事儿看,老太太将她们分到夫人房中,绝对是为了她们好。
所以冬春就越发不能理解,秋夏之前为何要将近十年的账册搬进夫人房中。
她劝了好久,可秋夏却跟鬼迷心窍一般,非要固执己见。
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似乎还未回过神的秋夏,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不解:“秋夏,你为什么会那样做啊?”
夫人才进门,是个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她就莽莽撞撞地为难夫人,冬春实在想不通她这样做的理由。
秋夏两眼无神,听到冬春的问题,惨淡一笑:“我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夫人。”
最好,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不好惹。
谁知道她高估了自己,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落得如此下场。
冬春皱眉:“你一个丫鬟,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去试探夫人做什么呢?就算夫人是个软弱可欺的,又或者是个蠢笨不堪的,对又有什么好处值得你急匆匆地去试探?”
夫人性子如何,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啊。
秋夏看着冬春,咬了咬牙:“你当然不懂!”
冬春:“???”
她恨极了冬春这老实本分的性子,也恨极了自己每每做出点儿出格的举动,冬春看向自己,仿佛自己是个不可理喻之人的眼神。
秋夏笑了笑:“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要知道太太的性子?当然是因为,我有必须知道的理由啊。”
冬春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对上秋夏充满野心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了秋夏的打算。
她皱了皱眉:“你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老爷若是想要收用女人,府上难道还缺了美人儿?你的相貌放在府上也算不得起眼,老爷怎可能看得上你!”
说完,冬春便起身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
秋夏也很快站了起来,她朝着卫烆与傅里剧组的院子看了一眼,眼神炙热。
傅里得到消息后,之前发现自己的丈夫被人觊觎的不爽心情,都高兴了许多。
连带着对老太太拨下来的丫鬟都和颜悦色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看了冬春一眼,爽朗笑道:“回太太,奴婢叫冬夏,之前在老太太房里伺候,与冬春不同,奴婢平日主要就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儿,偶尔也会到小厨房给老太太做一两道点心,老太太嗜甜,牙口也不太好,所以做的点心都是那等沙甜软糯的。不过若是遇上活儿重的时候,也能给冬春几个打下手,做一些穿针引线,粗略缝补的活儿。”
傅里双眼一亮,对这个叫冬夏的丫头立刻有了好感:“听起来你会的手艺还挺多。”
冬夏自谦:“会得倒是多,只学得不够精,什么活儿都能做点儿,又都担不了重任。老太太常说,叫我好好学学冬春,挑拣一样手艺练出大家的水平,到时不管落到什么境地,也不会缺了奴婢的一口饭吃。不过奴婢性子不如冬春稳重,不能久坐,于是便只能看着冬春几个都练出了自己的手艺,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
傅里当即笑了起来:“这没事儿,术业有专攻,冬春刺绣手艺精湛,合该重用;你却口齿伶俐,且对许多手艺都有涉猎,也有自己的好处。老太太最是疼我,将你送到我身边,恐怕也是看中了你的本事。”
这丫头倒是本事,一番话不但将自己擅长的东西告诉了她,还拐着弯儿地说出了冬春擅长刺绣,性子也更沉稳,让她少了许多观察的两人的时间。
能将这么个本事人儿送到她这儿,老太太恐怕是为了补偿她。
傅里摇摇头,没有再多想。
她不说话,冬春二人也不开口,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傅里眼前,跟两个木桩子似的。
傅里回神,见到两人这般姿态,不禁摇头:“以后你们可以放松些,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
冬春还在犹豫,冬夏就笑着应承下来:“奴婢是个喜欢顺杆儿爬的,太太既然这般说了,不管您是否是客套话,奴婢可都当真了。”
傅里失笑:“我难道还说谎哄你们不成?”
冬夏连连摇头:“太太一诺千金,说话向来一口吐沫一个钉,怎可能是那等说话不算数之人。奴婢只是想着,大堂放着那小山一般的账册,瞧着有些不太妥当,想要问问太太,是否要将账册搬回库房一部分?”
傅里想了下,摇头:“不必了,你与冬春二人识字吗?”
冬夏看了冬春一眼,旋即答道:“老太太仁慈,让我们几个丫鬟跟着学了几个字。”
傅里点点头:“那你们二人便去将账册整理一下,按照年份排列整齐,我休息一会儿,等用过午饭便开始查账。”
冬夏张了张嘴,但对上傅里坚定的眼神,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冬春有些懵懂,而且不想然所有风头都被冬夏抢走,于是开口劝道:“查账不急于一时,太太何不休息一天,等明天我与冬夏整理好后,再来慢慢查账?”
傅里笑着摇摇头:“查账也不费事儿,一两天就能出来了,不用耽搁时间。”
冬春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冬夏伸手拦了下来:“冬春,太太马上就要休息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将账册整理出来,最好多叫几个识字的丫鬟帮忙,最好等太太起来的时候,所有账册便已经整理好了,才算没有辜负太太对我二人信任呢。”
冬春回头看向傅里,见她神情满意,于是只能乖乖跟着冬夏离开。
只是想到冬夏刚来,便得了太太看重,她昨天便与太太有过接触,太太却对她印象不深,于是便有些沮丧。
冬夏拉着冬春来到大堂,转头便发现她表情不对,想了想,便知道了原因,于是笑了起来:“太太不是说了,以后也会重用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用法,你不必同我比较,毕竟老太太当初选中我们几人后,便不是按照千篇一律的模子来培养的。”
冬春这才高兴起来。
不久,卫烆锻炼好身体,便回了院子。
没想到才进门,就见到一屋子的账册,他不由皱紧眉头:“这些账册怎会在这儿?你们又是在做什么?”
丫鬟们赶紧起身行礼,冬夏开口说道:“这些都是太太下午要看的账册,我们正在整理。”
卫烆挑眉:“是太太自己要求的?”
冬夏顿了顿,摇头:“太太确实打算查账,不过原本并未打算看这么多账本儿,是秋夏自作主张将近十年的账册都搬了过来,所以屋子里才会有这么多的账本儿。”
卫烆当即沉下脸:“春夏何在?”
冬夏躬身行礼:“回老爷,她已经被老太太打发去了绣房做绣娘,已不在太太房中伺候。”
卫烆愣了下,旋即意识到应该是傅里出手了,眼底顿时漫上笑意:“我就知道,她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说完,他就冲着丫鬟摆手,“你们继续!”
而后,直接进了里屋。
傅里正在睡觉,不过她白天觉浅,听到声音便醒了过来,正好对上卫烆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
她愣了下,不禁笑了起来:“你眼神儿也太凶狠了些,我若是胆子小些,恐怕还以为你对我不满,想要吃了我呢。”
卫烆眼眸闪了闪,干脆坐到床边,伸手从被窝里将傅里的手抓出,而后认真把玩:“你可没看错,我确实想要吃了你,最好能将你拆吃入腹,一点儿骨头不剩。”
傅里愣了下,旋即大笑:“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原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个好色小人。”
说着,她起身靠在了卫烆肩头。
卫烆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颊,没有再说话。
傅里很喜欢这种浅尝辄止的亲吻,回头也亲了卫烆几下,等卫烆看过来的时候,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就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间却萦绕着脉脉温情,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好一会儿后,傅里开口提起秋夏:“你之前与那丫头接触过吗?我怎么觉着,她会这般为难我,正是因为你这个祸水呢?”
卫烆愣了下,笑着看向傅里:“我是祸水?”
傅里斜睨他一眼:“不然呢?蓝颜祸水难道就不是祸水了?不然我才进门,之前与那丫鬟也不曾接触,她还是老太太赐下的,若无原因,她为何为难我?”
卫烆倒也没否认,认真回想许久才摇头:“我每日一大早给父母请安后,便会上值办公,傍晚时分才能散值回家,对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实在印象不深,就算有过几面之缘,但我只知道那丫鬟叫秋夏,实在无法将之前见过的丫鬟联系到一起。”
“至于她是否是因为对我生了别样的心思,从而为难于你……”卫烆笑了笑,神情不以为意,“这种事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府上总有一些不甘现状想要往上爬的丫鬟,我又风华正茂,她们会对我生出异样的心思实在再正常不过。”
傅里从他肩头起来,眼神相当危险。
卫烆不查,回头看了傅里一眼,然后:“……”
他不禁失笑:“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之前既然答应了你不纳妾,便会说到做到,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被府上的丫鬟迷了眼。何况……”他凑到傅里眼前,勾唇微笑,“夫人这般貌美,府上的丫鬟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我又不瞎,怎可能去碰她们?”
傅里表情放松许多,只是对他回答仍有些不满意:“若是我年老色衰了,难道你就要碰她们了?”
卫烆头皮一紧,赶紧解释:“怎么可能?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夫人老了,也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老太婆,其他人恐怕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虽然知道这话不可信,但傅里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卫烆松了口气,旋即皱眉道:“虽然这种想要攀高枝儿的人很多,我也杜绝不了,但若是有人逾矩,又或者冒犯到你手上了,你只管将人打发了事,不必顾虑他人。”
傅里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卫烆眼底满是笑意:“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傅里忍着满心的喜悦往里挪了挪,给卫烆腾出一块地方,然后霸气拍了拍床:“卫侯爷,快过来给本夫人侍寝。”
卫烆憋笑,干脆褪了鞋袜躺到傅里旁边。
傅里弯了弯眼睛,靠在卫烆怀里,很快又眯眼睡了过去。
卫烆看着傅里睡颜,嘴角不禁往上翘了几分,控制不住地亲了下傅里的眉心:“夫人,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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