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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殿下又在求名分了:“我不是你的玄寂叔叔,嫣嫣,我是你的夫君,你得赶紧把原来的这些称呼给改过来。”

周围的奴婢就在燕王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门掩上。

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此间两人。

谢云嫣咬着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她的眼波流转,又妩媚又天真:“不太习惯呢,糟糕,不加个尊称,叫不出口了。”

“可是,我不要你尊敬我。”李玄寂的俯下身,把声音放得轻轻的,只有谢云嫣能听见他这般情话,“我许你在我面前恣意放纵,要多任性有多任性、要多胡闹有多胡闹,从今往后,这个燕王府由你做主,连我都听你的话。”

他越俯越低,马上就要贴到她身上。她肌肤如雪,带着一种清甜的香气,仿佛雨后的桂花、或是月色下的茉莉,摇曳诱人,令他心荡神移。

就在他想要吻上去的时候,谢云嫣却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在他的嘴唇上。

她的笑容狡黠,宛如一只偷嘴的小狐狸,得意得很:“喏,你说的,许我胡闹,那我告诉你,还是不给亲,我的气性可大了,这会儿还不打算原谅你。”

李玄寂低低地笑了起来,顺势咬了咬她的手指:“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小心眼的人。”

谢云嫣把手指缩了回来,蹬鼻子上脸,越发嚣张:“哼哼,手指也不给亲。”

李玄寂沉吟了一下,居然没有一点气恼,还点了点头:“好吧,这府里是王妃最大,你说如此便是如此,我也越不过你,不过,今天是你我大婚之日,还有一样礼仪未行,且先成了礼,再计较其他也不迟。”

“嗯,什么礼仪?”谢云嫣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

“合卺礼。”

李玄寂旋即开门,对下人吩咐了几句。

少顷,下人奉上了酒与匏瓢,放在案几上,又飞快退了出去。

酒在碧玉壶中,似琥珀颜色、有郁金香气,匏瓢为纯银,深且大,一壶只够一瓢饮,李玄寂斟了满瓢,递给谢云嫣:“此酒为桂花酿,温润清甜,合你口味,来。”

谢云嫣接过匏瓢,看了看李玄寂,又看了看瓢中酒,眨了眨眼睛,有些为难:“这么大一勺子酒,都要喝吗?”

她眨眼睛的时候,又长又浓的睫毛扫来扫去,就象两把小刷子,撩得李玄寂心痒,可她一口咬定“不给亲”,又叫人恨得牙痒。

李玄寂记起了她曾经醉酒的模样,那时节她醉眼迷离,万般风情都化做了春水,不依不饶地想吻他,还会娇滴滴地朝他撒娇“玄寂叔叔,您不喜欢我吗?”,梦里梦外,都是如此诱人。

李玄寂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浑身燥热,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缓语地哄她:“此为古礼,不可不循,当尽饮此酒,以敬天地神明,表你我永结同心之意。”

大约是燕王往日过于正经,叫人生不出疑心,谢云嫣害羞地笑了起来,和他一起喝下了瓢中酒,行了合卺之礼。

桂花香甜,酒酿熏人,谢云嫣的酒量果然就那么一点点大,这一大瓢喝下,她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起来。

“玄寂叔叔,你过来。”她扔掉了匏瓢,朝李玄寂勾了勾手指。

她脑袋瓜子开始迷糊了,这会儿又如同往日一般叫着他。

“嗯?”李玄寂把脸凑过去,碰了碰她的额头。

谢云嫣咯咯地笑了起来,歪着脑袋,软软地道:“你不要晃来晃去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她醉得很快,腮染桃红,唇似流朱,眼睛里水汪汪的都是雾气,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团蜜糖,黏在李玄寂的身上。

李玄寂摸了摸她的头:“嫣嫣,你醉了。”

“没有。”她睁大了眼睛,撅着粉嘟嘟的嘴,“我清醒得很,一点都没醉。”

“嗯,好,你说没醉,那便是没醉。”李玄寂将这小小的酒酿团子抱在怀里,在她耳朵边轻轻问她,“现在我可以亲你吗?”

“不能。”谢云嫣双手捧住李玄寂的脸,气势汹汹地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特别响:“只能我亲你!”

黏哒哒、湿漉漉,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口水印子,又香又软。

李玄寂的眼眸里倏然燃起了火焰,他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叫了一声:“嫣嫣。”

谢云嫣趾高气扬,翘起小鼻子“哼”了一声,把李玄寂按在床上,爬到他身上,整个人趴上去,想把他压住。

“对了,你刚才说了,从今往后,由我做主,你听我的话,好,现在我命你不要动,听我的,不要动……”

李玄寂仰起脸,难耐地喘息着,半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十八重烟罗金绣帷幔层层叠叠地逶迤于地,一室崇光袅袅,有高烛炽炽,照海棠醉红妆,于此时,想着今夜当是良宵。

是不是?

——————————

翌日,谢云嫣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她昨晚上好像喝醉了,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晰了,但总觉得,好像……似乎……可能……哪里出了点岔子。

她甩了甩晕乎乎的小脑袋,怯怯地看了看李玄寂。

新婚的燕王殿下大马金刀地坐在床头,气势稳重如山,面色沉静如水,看过去和他往日威严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眼睛下面有点儿发青。

谢云嫣紧张地抓了抓被子,小小声地道:“你起得真早,昨晚上休息得可好?”

李玄寂冷静地回道:“在门外坐了一夜,挺好。”

“啊?”谢云嫣水汪汪的杏仁眼睁得特别大,看过去就像一只无辜的小鸟儿,还要歪着脑袋“啾”了一下,吃惊地道:“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呢,你为什么要在门外坐一夜?”

她哀怨地看着李玄寂:“你嫌弃我,刚刚成亲你就嫌弃我,你变心了,我很难过。”

“我也挺难过的。”李玄寂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昨晚喝醉了,抱着我又哭又笑,摸了又摸、亲了又亲,后来,把我赶出房间去了。”

谢云嫣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反驳:“胡说呢,我怎么会做这种傻事,肯定是你骗我。”

这会儿,正好拂芳端着茶进来,听见了谢云嫣的话,笑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盘脱出去:“我们家王爷从不骗人的,我可以作证,王妃您昨晚闹腾了很久,最后对王爷说,您困了,要睡了,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姑娘家的闺房里,大不成体统,就把王爷给轰出去了,您的嗓门还特别大,我们在外头都听见了的。”

拂芳每说一句话,谢云嫣就缩回去一点点,最后,整个人都缩到被窝里面去了,连头都埋了起来。

丢死个人儿,好好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要笑,自己偷偷躲在被窝里,笑得直打颤,就是不敢出声。

于是,那一团被窝看过去就在那里抖啊抖的。

李玄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那一团小被窝抱了起来,掏了掏,把谢云嫣的脑袋露出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还敢笑?”

谢云嫣一边吃吃地笑,一边娇嗔道:“都怪你不好,谁叫你把我灌醉了。”

李玄寂牙根痒痒的,恨不得咬她一口,忍了半天,在谢云嫣的鼻子上弹了一下,笑斥道:“是,我错了,日后再不敢叫你沾染一滴酒,本道是美人醉酒,别有风情,谁知你是借酒胡闹,浑似猴子。”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可疑的红斑,声音低了下来,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自己看,你咬的,还夸我味道不错,结果咬了半天最后你却不吃,真真薄幸女子。”

天可怜见的,谁知道燕王殿下昨晚遭了什么罪,这等忍得多辛苦,简直就要立地成佛了。

谢云嫣的脸“轰”的一下涨得通红,又向往被窝里钻。

拂芳在一旁忙道:“王妃,不能再睡了,差不多时候该起来了,按礼节,今日要入宫拜见太皇娘娘的。”

谢云嫣怔了一下,看了李玄寂一眼。

李玄寂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而对拂芳道:“王妃昨夜操劳过度,今日玉体欠安,卧床不起,不能进宫,稍后我会遣人去和太皇娘娘说,你不必安排了。”

“谁操劳过度了!”谢云嫣恨恨地踢了踢李玄寂。

拂芳虽然不明所以,但主人的吩咐她向来不会置疑,当下应道:“是。”

谢云嫣隔着被子,还在用小脚丫蹭李玄寂,哼哼唧唧地道:“谁操劳了?谁?你不要诋毁我的名声。”

李玄寂镇定自若:“你看上去精神劲头好得很,今晚可以继续操劳,把这个名头给坐实了,只不过,这会儿先留着点劲头,别闹了,来,快起床。”

拂芳击了击掌。

门外一群丫鬟鱼贯而入,捧着琉璃水盆、绢丝脸巾、玉云梳篦等物,躬身俯首:“奴婢等伺奉王妃洗漱。”

谢云嫣还在扒拉着李玄寂撒娇,赖在床上不起来。

李玄寂亲自拧了巾子,把谢云嫣抱在怀里,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哄她:“时候差不多了,该起了,早膳还是要用的,若不然,整个燕王府上下都要知道王妃操劳过度,起不了身,那不是更叫人笑话。”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何况,我们的儿子和儿媳还要拜见母亲呢,你不想看看他们?”

“咦?”谢云嫣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呆了一下,突然来了精神,从床上跳了下来,喜滋滋地道:“差点就忘了,对呀,如今我也是人家长辈了,有儿子有儿媳的人,真好,要叫他们给我敬茶、给我磕头,我等着呢。”

李玄寂气定神闲:“他们两个一早就在正厅候着了,不急,做晚辈的,多等一会儿也是应当的,你慢慢来。”

于是,谢云嫣起了身,这边李玄寂就陪着她慢条斯理地洗漱、梳妆、用膳。

新婚燕尔,虽则洞房花烛有些一言难尽,但这其中柔情蜜意自然说不完,谢云嫣平日就是个小甜嘴,这会儿更是腻歪在李玄寂身上,唧唧咕咕的,又是撒娇、又是讨好,撩得李玄寂很有些坐不住,中间还低声问了一句。

“若不然,还是和你回房睡去?毕竟,我们还有些事情没办妥当。”

吓得谢云嫣马上又规矩起来,正正经经的一个贤德淑女模样,连后来到了正厅见她的儿子、儿媳的时候,也还能端着这架子。

李子默和温嘉眉站在那里。

李子默沉着脸,表面上保持着镇定,只是袖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握着,手背上青筋凸出。

温嘉眉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也掩不住铁青之色,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

李玄寂扶着谢云嫣坐下,谢云嫣顺势捏了捏他的手,看他一眼,眼波流转,说不尽的缠绵意态。

李玄寂宠溺地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孩子面前,庄重些。”

李子默脸上的筋肉不由自己地抽动了一下,他不敢让李玄寂看见,低下头,和温嘉眉一起跪了下来。

“儿子给父王、母妃请安。”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冷静,但话说出口,声音却是嘶哑的,他愣了一下,僵硬地笑了笑,咳了两声,“昨晚天凉,儿子感了风寒,嗓子有些坏了。”

李玄寂的眼中掠过一丝骇人的杀气,这大厅里的空气骤然沉了一下,靠得近的温嘉眉甚至打了个哆嗦。但这杀气转瞬即逝,又让旁人疑心只是错觉而已。

他收敛了眉目间的锋芒,淡淡地对李子默和温嘉眉道:“好了,给你们母妃磕头吧,日后,当视她如视我,恭顺尽礼、恪守孝悌,尔等可明白?”

“是。”下首二人不敢不应。

摄于李玄寂的盛威,他们只得给谢云嫣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水,唤了一声:“母妃。”

谢云嫣笑眯眯地接过茶,顺手放到了一边,也不命二人起身,就坐在那里,慢悠悠地道:“阿眉,怎么了,你看过去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不顺之事吗,尽可以说出来,母妃会为你做主的。”

温嘉眉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并无不顺,多谢母妃关怀。”

“没有不顺,那就是不悦了?”谢云嫣忽然板起了脸,“我和你父王刚刚成亲,你就一幅不高兴的模样,摆给谁看呢?”

李子默用恶狠狠的目光看了温嘉眉一眼。

温嘉眉遽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弓下腰去,卑微地、几乎把脸贴到地上:“父王和母妃新婚大喜,儿媳心里只有欢喜,并无不悦之意,只是……只是今天身体略有不适,头疼得很,在母妃面前失礼了,求母妃宽恕。”

谢云嫣“嗤”了一声:“你们夫妻二人,真是夫唱妇随,一个感了风寒、另一个身体就不适了,感情好得很,母妃很为你们高兴,那是母妃错怪你了。”

温嘉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谢母亲体恤。”

敬茶毕,拂芳将事前准备好的见面礼呈给谢云嫣。

是一对碧玺麒麟,各有拳头大小,做红蓝双色,莹润无暇,宝光流溢。这应是燕王妃初次见面赏赐给儿子和儿媳的礼物。

谢云嫣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顺手放到一边去,摇了摇头:“这个不好,没什么用处,不给这个,母妃给你们换点实在的。”

她转头吩咐拂芳:“拿点银子过来吧。”想了想,补上一句,“不要多,十两就够。”

拂芳忍着笑,依言取了两锭银子过来,照旧呈给谢云嫣。

谢云嫣将银子丢到李子默和温嘉眉面前,笑吟吟地道:“来,这个给你们买糖吃,好孩子,母妃多疼你们。”

温嘉眉的眼眶红了,但她不敢哭,把帕子死死地咬在嘴里,浑身发抖。

李子默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用颤抖的手抓起银子,艰难地道:“是,多谢母妃。”

连李玄寂也忍不住叹气:“我今日才知道嫣嫣原来是个小气的。”

谢云嫣转头,一本正经地对李玄寂道:“原先没人管你,你大手大脚地散漫惯了,如今你可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这里一个儿子,来日,我还要给你生一堆儿子,为了你的儿子们着想,你这个做父亲的可要考虑更周全一些,把家业守住。”

李玄寂的目中带上了笑意:“是,王妃言之有理,一堆儿子,我们做父母的确实要费心了。”

李子默喉咙里涌上一口血,他咳了好几下,才把那血腥味道给咽下去,而那边,李玄寂已经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他也不敢多话,低了眉目,带着温嘉眉告退下去。

世子并夫人回到房中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左右从人皆不敢近前。

温嘉眉坐下来就哭,用帕子捂着脸:“这、这般欺人太甚,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李子默抬眼看了看门外,奴婢们恭敬地垂手侍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温嘉眉说的话。

他飞快地过去关了门,铁青着脸,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还不闭嘴!”

温嘉眉放下帕子,看了外头一眼,把声音收小了一些,在那里抽抽搭搭:“你听听姐姐……不,母妃说的,她将来要给父王生一堆儿子,那你这世子之位……”

话还没说完,李子默的手猛然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都是你害了我!”李子默的眼中带着后悔、嫉恨、愤怒种种情绪,他的脸都扭曲了,连神色都无从分辨,宛如恶鬼,他咬牙切齿地道,“当初若不是你勾引我,我早就已经娶了嫣嫣,和她和和美美,也不至于会有今日之事,你这个贱人,害我太惨,我要杀了你!”

温嘉眉被他掐得翻起了白眼,口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但李子默的手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温嘉眉疯狂地挣扎着,双腿乱蹬,踢到了桌案,案上的茶壶倒了下来,发出“哐当”一声。

这声音好像把李子默惊醒过来,他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手。

温嘉眉劫后余生,连滚带爬地躲到桌案后面去,哑着嗓子,哀哀求饶:“我错了,世子饶命,原是我太过爱你,情难自禁,才做了错事,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我则个。”

平日若听得她这么说,李子默心里多少会生出一点怜爱之情,但今日,他只觉得愤怒欲狂,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撕烂。

但他站在那里,喘了半天粗气,最后只是阴沉沉地看了温嘉眉一眼,转身出去了。

温嘉眉心中又悔、又痛、又怕,缩在那里哭了半天,最后还是自己挣扎着起来,把眼泪擦干了,叫来了丫鬟,拾掇了一番。

她重新梳妆起来,满头珠翠、通身锦绣,依旧是那个高贵的世子夫人。她的脖子上被李子默掐出了一道乌青的痕迹,她还细心地用一条三重璎珞流苏珠串给遮掩住了,平添了几分华贵。

往日这般打扮一下,她总会觉得心里得意,少不得要出去,到昔日的姐妹面前取显摆一下,但今日,却心虚气短,觉得没脸出去见人,只得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发呆了半天。

可惜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个管事妈妈过来叫她。

“夫人,时候差不多了,请您过去,服侍王妃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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