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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境,圣月宗。
无人得知月荼皮囊下已被更高存在的灵魂融合,他既是月荼,也是万鹤笙的傀儡。
“月师兄。”
身着白色束身长袍,腕带金环的女子从身后唤他,月荼转头,身后夕阳似火正下落,晚风猎猎,他整个人几乎融进了那轮红日中。
“璃师妹,何事?”月荼笑容温和,看上去丝毫没有本命剑器被人击碎的颓废。
师妹目带欣赏,声音更柔:“我师父请你去一趟,师兄你不是要重塑本命剑器吗?师父说快成功了,随我来吧?”
月荼点点头:“有劳师妹。”
月璃便捻起挂在脖间的一枚呼哨,轻轻一吹,巨大飞鸟扇着羽翅飞来,落在山巅,云雾亦被双翅扇得翻腾。二人踏上飞鸟脊背,由它载着自己向宗外飞去。
圣月宗总部建在一座弯月形的浮空岛上,岛下为灵泉,云雾缭绕,四周环山,不少内宗弟子长老们就住在这山中。
这灵泉也有妙处,呈阴阳鱼状,左半边为翻腾赤红的火,常人不敢过,恐烧成灰烬。右半边则是寒入骨髓的寒泉,只要一点点,都能让寻常人冻成冰雕。
至阴至阳之水,完美地存在同一汪泉眼中。平常人不得碰,唯有修为精深者,常常取了泉水用于炼器。圣月宗内有些体修更甚,为了锻体,以泉水浴之。
飞鸟载着二人从左边落下,远远的,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热浪一阵一阵,越走近,则越滚烫。月璃师妹向来炼器炼惯了,额上冒出些许薄汗。反观月荼,一丝汗水也不见,周身气息清凉舒爽,似乎并不受任何影响。
叮叮当当击打声从前方传来,赤发红袍精壮男人背对着他们,手持金刚锤,一下一下用力凿着什么事物。月璃笑着迎上去:“师父,月荼师兄来了。”
裴长清这才扭过头,他身穿着红袍,又坐在泛着火光的至阳泉边,整个人都被映照得通红,他面容是和身形不符的秀气,说话更是和面庞不搭的奇怪,上下打量月荼两眼:“得,总算来了,接下来还是你自己锻造比较好。”
月荼依旧微笑,浅金色眸子里漾着他身后熊熊燃起的火光:“月荼对锻造一事有些生疏,还需长老指点。”
裴长清有些不耐烦,但这位深得掌门青眼,他再不耐烦,为了自己一系,还是深吸口气:“行。”一瞥月璃,凶巴巴又带着关切道,“你还不快点去练功?莫看旁人,你自个儿的剑呢?”
月璃脸红了:“我马上去。”说罢赶紧跑远,回头看看他俩,有些担忧,她师父一向暴脾气,这两人不会打起来吧?
事实证明不会。
月荼从腕上金环里取出一大罐美酒,笑道:“裴长老,前些日子小辈去太虚门拜访,带了些佳酿回来。”
裴长清敲击的动作顿了顿。
“此酒名星浆露,太虚门内有一处山头,收容不少妖族,那些妖族平日收集了不少散落的帝流浆,酿成美酒,故名星浆露……”月荼不紧不慢地介绍着,“裴长老可否赏脸,收下小辈心意?”
裴长清拎起大锤,将手中事物往火海中一抛,上前几步,见开封口处罐内液体金黄澄澈,隐约流光,香气扑鼻而来,醉人至极,这才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谢了。”
几乎凝实的火海中,一柄长剑若隐若现。月荼一步步向前,朝火海里看。
裴长清以为他在看那柄剑,边嗅酒气,边自豪道:“放心好了,这把剑可是我亲自打的,待剑成之日,必生剑灵。”
月荼口中道谢,一双浅金色眸子却看向火海更深处。
冰与火相接,形成天然枷锁,在这泉底,封印着一只苍白的右手,从腕部断开,虽看着苍白瘦削,却蕴含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只手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腕部以上一截手臂,正封在洞真派。
万鹤笙透过月荼的眼睛看到那只手,心下安定。
她早便知道右手手掌在圣月宗,可圣月宗寻常弟子不得入灵泉附近百米,甚至连主宗也进不去。且圣月宗因与万象门同在东境,虽东境极辽阔,两宗各自管辖范围并不比七大派其他宗门小,但这两宗派都想独掌东境权势,暗地里争斗不休,互相派卧底是常事,正因如此,圣月宗对弟子渗透一事格外警惕。
若非万鹤笙精通神魂秘法,自身实力不俗,否则月荼这具傀儡也难以逃脱圣月宗三不五时的查探。
他收回了目光。
那只手掌附带着魔神微弱的意识,这点意识还未苏醒,她需要找个机会下去一趟。
剑修肉身虽强悍,到底比不过体修。月荼能在与柳行舟对战中失败,贸然下去,恐怕会受伤。
她并不气馁,而是将心思收起,思忖该如何觅得万象门内魔神肢体方位。
若只是简单的化身,她要多少有多少,造出一座繁华城池也可。修为越高,越难完全掌控。从前难以渗透圣月宗,她便不急,在万象门的棋子尚只是普通弟子。现在圣月宗内的手掌已经找到,万象门那头也该有动作了。
月荼随裴长清在炎池边日夜铸剑,倒也有所得。
她虽为魔修,却并不自负,世间万物自有其道,炼器一途同样如此。若只是胡乱打造,天地灵材也可出废品。若在锻造中参悟此道,随手捡来的枯枝也可锻成仙剑。
她有很多具化身,几乎修遍了世间道法,炼器、符箓、阵法、丹药、诗、乐……凡能借此道修行大成者,她都以化身习之,并试图在日复一日磨炼中找出那隐秘的相通之处,以窥天机。
西域,焦图洲。
梵音阵阵,梵钟不断响起,城中尸横遍野,海水褪去后,那些妖兽尸体皆化为原型,散发出浓浓血腥与海水的咸腥味,气味冲天,令人几欲作呕。
伽罗圣教三大长老立一大功,拯救生灵无数。只可惜洲内原本死去的百姓,再也无法活过来。城中用于哀悼的诵经与敲钟声要接连响起四十九日,以让那些亡魂得以转世投胎。
只可惜,让那罪魁祸首蛟龙王敖灵逃了,据说她逃跑时还挟持了一名伽罗圣教弟子,那弟子正是惨死的洛伽长老徒弟。却又有传闻说那名弟子是叛徒,勾结妖族作乱,才害得洛伽身死。
总之,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真相。
周边妖族作乱的城池一并得了清净,妖兽连同海水败退,街道恢复往日繁华,商人陆陆续续重新开业。
一对年轻男女坐在街边茶馆中,听人闲聊。那对男女样貌平凡,可气质却脱俗,男子习惯微笑,目光圣洁包容,女子冷若冰霜,眼波流转间,隐约可见丝丝金光。
听着听着,那女子便要暴起。男子放下茶盏,平静道:“你答应过,绝不轻易伤人,现下是要反悔么?”
女子冷哼一声:“他们都说成那样了,你不生气?”
男子摇头。
他是真的不生气,双眼含笑,习惯性双手合十:“一切皆虚妄。”
女子盯着他看半天,冷笑:“罗……洛生,你可真无趣。”
化名洛生的罗睺并不答话,而是闭目喝一口清茶,拨动念珠,似乎小小的简陋茶馆也令他心情愉快。
好在西域信教者众,他的行为并不惹人注意。
街边菩提树簌簌作响,嘈杂声忽然大了些,原是有商队入城,一列白象载着香料、宝石等物,缓缓向城中走去,再后面,还拉着几个笼子,笼子里是些有着漂亮毛皮的无害妖兽。
女子柳眉倒竖,咬牙道:“这帮该死的人类。”她瞪视向面前的男子,低吼道,“你们不是最爱说什么众生平等吗?去帮我把它们救出来啊?”
罗睺并不动,而是定定地看她:“西海龙王入焦图洲后,屠杀人类何止一车?”
“你!”
他俩眼看要争吵起来,一道声音打断了谈话。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来人是一黑衣冷峻少年,乌发一丝不乱束起,衣着朴素,身后却背着一柄长剑,和西域众人打扮格格不入。面上风尘仆仆,看样子,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茶馆内没有多余空座,否则,他也不必要和两人同一桌。
罗睺第一眼见面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面上却装作不知,微微歉意地看一眼敖灵,双手合十:“自然可以。”
敖灵气恼,可这些日子她身受重伤,若非罗睺配合帮忙,她未必能隐藏下来,她不好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便扭头去,不再看人。
少年剑客不爱说话,叫了份茶水后安静坐着,漆黑如墨的眼平静无波。罗睺道一声叨扰后,主动与他攀谈。
“在下洛生,这位是凌姑娘。我看这位朋友,不像是西域人士?”
黑衣少年嗯一声:“吾名顾休,来自南洲。”
这下,敖灵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罗睺道:“南洲离西域路途遥远,顾小兄弟很辛苦吧?”
顾休:“尚可。”
敖灵问:“南洲第一大派太虚门,你可是太虚门的人?”
顾休沉默一会儿,并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敌意,便点点头。
他也不知为什么,进城后便想歇歇,又看上了这间不起眼的茶馆,茶馆里坐满了人,按他以往习惯定要重新找一间,可他偏偏又与人拼座。
所幸顾休并未多想,他只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如他第一眼见到这名男子,就觉得面善。
“那你可知道,太虚门首座弟子虞知微入魔一事?”敖灵恶意道。
顾休冷淡的眸子闪过惊异之色,他鲜少有如此生动的表情,讶然:“怎会如此?”
敖灵也惊讶了,笑起来:“你不是太虚门的人吗?你怎么会没听说?这件事情闹得那么大,你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顾休道:“我为历练才离宗,一路经过山林,并不见人,今日才入城,也未和宗门联系,二位可否与我详细说说?”
敖灵有些幸灾乐祸,她原本听到对方是太虚门人时还有些隐秘的杀意,现在看他焦急,反而缓了口气,但她向来没什么耐心说话,便用胳膊肘捅捅罗睺,示意他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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