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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那终究是殷染的故土。

而现在,殷染回去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殷染这种人,从不肯与人示弱,就算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软,知道只对自己说出一句“我想回家”之类的话,自己就会帮他,殷染却也从未利用过。

纵然是今早因为银铃而扰乱了心绪,也只是硬邦邦地说了句“帮我”。

这样的殷染,真的像极了他自己。

复杂的情绪不上不下的悬在心口,他轻抬眼眸,看向殷染。

片刻后,殷染抬起眉梢:“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同情我?我——”

津行止提声,将殷染即将脱口而出的逞强噎了回去。

“只有我能帮你吗?”

只有他吗?殷染问了自己一遍。

以他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去测试是否接触其他人也会有同样效果的。

就算可以,他也不愿将一星半点的信任交给旁人。

即便其他人可以,他想选的,却也只有津行止一人。

他抬起眼,不夹杂情绪地望向津行止:“是啊,只有你。”

那种眼神像是危险动物发出的求救,隐隐带着几分悲悯的期盼。

津行止总觉得那句“只有你”下藏着什么别的意味,他垂下眼眸,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我给你三个月。”

37“我在哄你。”

城市的尘埃阻挡不了风的前进,只得放任它锲而不舍地剐蹭着窗子。

伴随着窗外的沙沙声,殷染下移视线,嘴角挂上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别笑得这么快,我有条件。”

殷染嘴角的笑意不变,不动声色地重新看向津行止,似乎在等他开口。

津行止接着说:“如果你不是禽兽不如的话,哪怕是那种关系,也应该正常相待。”

“嗯……”殷染挑眉,“可我就是啊。”

津行止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见津行止一副认真的样子,殷染不由得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不就是要我哄你吗?没问题。”

“……”津行止磨磨齿尖,尽量压着脾气不让自己生气,“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我们都必须尊重对方的意愿。昨晚的事,我不想再发生一次。”

医院晚间的最后一次消杀结束,消毒水的气息很快从门缝传来。

殷染压住鼻息,将那种刺鼻的气味堵在鼻腔外。

“既不愿意乖乖待在下面,又不肯让我用强,还是要我哄你的意思了。”

津行止还没明白他这话里的逻辑,就看见殷染靠上床头,拿起了他之前吃了一半的晚饭。

晚饭上原本冒着的热气已然消失,不知道有没有冷掉。

一个病人,吃了凉的怕只会更不舒服。

津行止起身走到床头,正要拿过殷染手里的粥,就看见他小心地从饭盒里舀了一勺,用嘴唇试了一下温度,送到了自己眼前。

那双沉淀着情意的桃花眼弯笑着,让津行止一时分不清那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无声地收回了那只半抬着的手,支吾道:“你,做什么?”

殷染又把勺子抬高了些:“看不出来吗?我在哄你。”

那种突如其来的别扭感冲击着津行止,让他后退了半步,这半步让他的小腿不小心碰掉了先前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殷染的手机。

手机跌落,不知怎的亮了起来,续播起之前殷染看的直播回放。

流程刚好走到品牌方让津行止念出从盒子里抽出纸条上的字。

津行止展开纸条,一字一顿地念着,生疏得像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般:“我喜欢你。”

听着从地上传来的津行止的声音,殷染淡笑着收回手,抬眼直直对上津行止的眼睛,用情绪感染着他:“我也喜欢你。”

走廊的灯光异常地闪动起来,没几个来回便彻底暗下来。

光线的变化落在殷染脸上,像是拥有抓人的触须,让津行止移不开眼。

心脏不听话的跳动超出了正常的频率范围。

有那么一瞬间,津行止有种吻上去的冲动。

门外,路过的护士发现了病房门口灯管的异常。

“这边的灯好像坏了,明天得请人来修一下。”

津行止回过神来,从地上捡起还在低声播放视频的手机,连点几下,退出了当前界面。

这时,津行止的手机振了一下。

津行止接起电话,明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接到消息了吧?和殷染一起上真人秀,能在镜头下暗戳戳,有没有很开心?你们俩在网上的关系也太僵了,闹了几次绯闻也没什么人信,别说我没给你们制造增加CP粉的机会啊。”

津行止静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节目组叫殷染参加的事,和你有关?”

“本来就是有人放了节目组的鸽子,我只是在中间稍做‘调剂’而已。”

能让公司高层按头殷染进组,明媚口中的“调剂”,怕不是激将和挑拨。

如果让明媚知道她花了许多心思带给他们的是麻烦,怕是会难过。

津行止叹了口气,低声道了句谢。

为了防止明媚再搞出这样的事,津行止还是补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多了对我们都不好。”

明媚笑着对他做了保证,因为忙着拍戏挂了电话。

听完两人的对话,殷染彻底把手里的晚饭放了下来:“真人秀……我倒是看过这个词的释义,是要我参加吗?”

津行止无奈地点头:“是,还有我。”

“时刻待在镜头下,你就不怕别人发现不该被发现的事情吗?”

殷染看了看他自己,又看了看津行止,暗示意味明显。

“所以,你老实点。”

殷染哂笑道:“你只给我三个月,还要去那种鬼地方,不是浪费时间吗?”

津行止严肃下来,眉尾的线条都锋利起来:“殷染,别忘了我们上一个约定。我带你熟悉这里,你要扮好‘殷染’。”

见津行止似是有点生气,殷染耸了耸肩膀:“好吧,总会有机会的。”

沉默了一会儿,津行止还是犹豫地说出了口:“我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早,我可能看见了你的很多记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银铃和你有关。”

殷染周身一僵,小动作不断的手指也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他抬起眼,眼中染着一种稀释了十几倍的阴鸷:“你知不知道,知晓我这种人的秘密或者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津行止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染。

半晌,殷染兀自低下头:“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真的是……”

殷染感受着心脏处的闷堵,一种害怕又期待的陌生情绪开始侵占他的思绪。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描述那种感觉,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咚咚咚——”

病房门口,司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行止,是我。”

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谧,津行止向门口望过去:“进。”

司夜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扫了一眼殷染。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带他们去做了腺体检查。

一番折腾下来,津行止先行带殷染回到病房,司夜一个人留下出报告。

打印完报告,司夜姗姗来迟,停步在病床前。

他不解地敲了敲报告:“他的脏器是没有器质性损伤,可身子很亏,腺体又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经不起折腾的。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年纪轻轻的到底是谁不行,每次都要用药?”

“……”

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司夜的视线从报告上移开,扫过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片沉寂中,殷染忽然笑出了声。

这让本就尴尬不已的津行止瞬间红了耳根,连连把司夜往门外推:“不会说话就闭嘴,他的身子亏不是因为我,嘴下留德吧,司医生。”

司夜被迫走出病房,调笑道:“有病不瞒医,你要是实在……我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就是了。你就算不喜欢他,也别太过分是不是?”

津行止知道再和司夜解释也是徒劳,干脆扬起下巴往电梯方向指:“赶紧滚吧。”

司夜扶了扶眼镜:“怎么说我也是连夜赶回的来,话还没说完,你就让我走?”

津行止理亏地眨了眨眼,不情不愿道:“说。”

“不开玩笑,他必须节欲禁药。他腺体里有多少你的信息素,报告里一清二楚。就算你俩有想法,也先克制一下。你们要是不听,我就是圣手再世,也治不了。”

想起之前刚答应过殷染的三个月,津行止问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那得看他的恢复情况了。”说着,司夜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先养些时日,频次不高的话也可以的。”

津行止一把推开司夜:“赶紧回家吧,累也堵不住你的嘴。”

司夜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镜片反射出一道光芒:“不急,我还得再解决一个人。”

津行止知道,司夜说的人,是丁知朝。

送走了司夜,津行止走进病房,睨了一眼殷染:“听见了吧,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那种药,能别再作死了吗?”

殷染撑起手臂,单手托着下巴,用指尖点了点脸颊:“我很好奇,除了上次你意外沾了点药以外,我们什么时候用过药了?”

津行止扯了扯嘴角,一脸“明知故问”的不耐烦:“昨晚的熏香不是你点的,还能是我点的?”

熏香,情药……

殷染蹙眉,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替他买熏香的人为何神色异常。

他苦笑一声:“我忽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我的确很难避开那些世界规则带来的坑,我很需要你。”

津行止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明天我有行程,大概晚上结束。明天小唐会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你安安生生跟着她回去,别让媒体发现了。”

正收拾着东西,殷染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要去看小舟阳?”

津行止手间一顿,好奇地抬眼:“你怎么知道?”

殷染笑而不答,转而道:“帮我给他带两斤小橘子,要甜的。”

津行止舔舔嘴唇,问出了那个他困惑良久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

“如果我说,我是想让你多亏欠我一点,你觉得这个理由合适吗?”

津行止缩了缩指尖,无暇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起身离开。

身后,殷染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响起:“明天见,别太想我。”

这次,津行止没有驳斥,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关门时,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口彻底熄灭的旧灯管,想起殷染说“喜欢”那句话时的表情,心头一乱。

会……想他吗?

38“可以安静了吗?”

夜已经深了,医院后巷的路灯悉数亮起,给斑驳的柏油路镀上一圈圈金色。

津行止难得不戴口罩地走在外面,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感受夜色的浓沉。

想起自己在病房门口的想法,津行止晃了晃脑袋,只想把那种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路边,24小时便利店还在正常营业,想起殷染说的橘子,津行止走进了那灯火通明中。

便利店的收银员坐在收银台里,昏昏欲睡。

感应到有人进入,便利店门口响起机械式的“欢迎光临”。

店员没抬眼,只是继续半眯着眼打瞌睡。

津行止将衣领高高拉起,挡住下半张脸。

转了半圈,津行止终于找到了橘子。货架上的小橘子摆放松散,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不到一斤了。

他把剩下的挑挑拣拣,最后取走了一半。他在自助称重区自行打上价签,走到收银台。

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女孩小声嘀咕道:“这么点儿也好意思买。”

津行止没说话,只是静默地接过袋子。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十几岁的他一无所有,靠着课余时间帮小卖部搬东西换一点零花钱,但也只舍得偶尔买半斤因为个头太小没人要的小橘子。

那时候,他觉得水果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便宜的水果就那几样,而橘子体积小易保存,能存着吃好久。

可即便是这样,通常那半斤橘子他也只舍得吃一两个,剩余的都留给了小舟阳。

后来他赚到了钱,却再没买过这种橘子了。

他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果肉并不怎么饱满的橘子。

路灯的光线打在斑驳的橘子皮上,将橙色的坑洼衬得扎眼。

津行止扒开橘子皮,取出几瓣果肉放在嘴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像还没当年的甜。”

“手腕红痕”的热搜升得快,降得也快。一场娱乐过后,那道伤痕最后被认定为拍戏留下的敬业证明。

津行止把打车钱递给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他其实很少回这里,因为这里对他来说,从来称不上是“家”。

原本没打算这么晚回来,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用那枚他从没用过的钥匙进去了。

他刚走到二层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的人声,听声音,正是舟阳的父母。

他快步上楼,力道不受控制地重敲了几下门。

“都说让你安静点了!肯定是邻居来找了。”

“你说我吵?那还不是因为你?”

男人拉开门,一见是津行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行止,你这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说敲门的是津行止,女人忙迎上来:“行止啊,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

见两人行为不太正常,津行止直接越过两人推开了津舟阳的房门。

床上,小舟阳正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进来,才从被子里小心探出了个头。

见到进来的人是津行止,小舟阳直接从床上弹起身来:“行哥哥!”

津行止着急地靠近床铺,拍开了床头灯。

小舟阳屋子里的灯是节能灯,刚开的时候不够亮,就像是罩着一层灰纱。

男孩的眼角泛着明显的红意,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津行止心口一酸,忙问道:“怎么了?”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阳阳下午有点发烧,难受得大哭了一场,这才刚退烧。”

见到小舟阳这副样子,津行止的声音冷淡得如同冬雪:“婶婶,我在问舟阳。”

小舟阳拉了拉津行止的衣角,嘿嘿一笑:“晚饭后我有点发烧,爸爸妈妈一直在照顾我。但他们因为我生病的事吵了一架,我心里难过,所以才哭的。不过行哥哥回来了,我就一点也不难过了。”

津行止屏住一口气。

在他没被这个“家”抛弃的时候,小舟阳就是他们的掌中宝。说到底,津舟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他探了探小舟阳额头的温度,又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花,把手上的口袋提到了他面前。

看见橘子的刹那,小舟阳眼底一亮。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望着橱窗里的玩具发呆,什么都有了,又只想要一份只有几块钱的橘子。

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舟阳,津行止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殷染了解小舟阳。

“漂亮哥哥让你带来的吧!”

津行止苦笑于两人的这种默契:“你又知道了?”

小舟阳一口把橘子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我就是知道。”

津行止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两人:“叔叔婶婶,你们早点休息吧,今晚小舟阳我来照顾。”

两人对视一眼,关上了房门离开。

小舟阳乖巧地把橘子皮包起,放在一旁:“漂亮哥哥很忙吗?怎么没一起来?”

津行止指了指房间另一角的床:“这里只有一张空床,是我的,没有他的位置。”

小舟阳努努嘴:“行哥哥好小气,你们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一半?”

“那也可以啊。”说着,津舟阳又把他干瘦的小手伸进了袋子。

津行止“啧”了一声,把袋子从他手边拿走。

小舟阳眼看着即将脱袋而出的橘子又滚落下去,瘪了瘪嘴。

“很晚了,不许再吃了。”

带着小舟阳重新洗漱完,两人才回到房间。

津行止躺在床上,竟有点不习惯殷染不在身边。

良久,床那边才传来小舟阳细小的声音:“行哥哥,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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