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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鱼鲤穿,乘船江渚把网拴。
三月三,云花翻,踏浪蓬莱问仙丹!
“这江南啊,素有‘春来夏比迟’的说法,意思是春来及早,夏到及迟。前些年初游此地,晚春而来,早春而去,倒是没有好好享受这晚舟城的春色。”
江南首城晚舟城的东大街上,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缓步游玩,对着身旁之人讲解晚舟春色。书生身着儒家青衫,长发随意束带于脑后,样貌虽非俊美,却也十分清秀。青年手持一把折扇,扇面并未展开,所以不知所绘为何,扇骨两侧,则分别刻有“九”“止”二字,腰间悬挂一串铜钱般的饰物,钱串首尾相连形成圆形,“钱币”共有七枚,细看之下,却并非如今流通交易之物。
身旁聆听书生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男子,像是随从或者护卫一般。男子相貌普通,属于走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是身材却高大健硕,书生体态本就修长,男子依然高出他半头,身穿同样青色劲衫,一看就是一位功底不错的练家子。
“小白啊,你知不知道这江南女子,从小就大胆的很,不似北方女子豪情,不似皇城女子富贵,但却温柔似水大胆奔放。你看这刚过三月,放眼望去,轻绸薄纱,玲珑惹人,怪不得诗仙醉酒时曾说‘确是春江水,眉眼撞湖堤’,实在是妙!”书生一边笑着款款而谈,一边眼神四处张望不停,恰巧身边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走过,不施粉黛却清丽可人,听到他对壮汉的称呼,噗嗤一笑,心道“如此高大的随从怎么的就起了小白这样一个名字”,随即又听他吟诵诗仙诗句,不觉俏脸一红,含笑瞥了他一眼,羞怯跑开。
“你看看,晚舟城真是福地。”
“嘿嘿”大汉小白咧嘴一笑,“少爷,春风虽好,但要我觉得,这里的美食小吃应该更好才对。”
“你啊,到哪都不忘了吃!”书生用折扇点了小白一下,“不过这你真是说对了,江南美食神仙求。正巧我也有些饿了,你看对面那家酒楼,就是晚舟常满楼了,虽然不如星月楼那般举世皆知,但江南美食依然地道。走着,既然来了,本少爷就带你来过过口福!顺便再给你讲讲这晚舟食谱!”
午初刚至,常满楼却早就人声鼎沸,在迎客门童的带领下,二人行至三楼,这才在靠窗处找到一张无人的座位,虽是边角,但胜在略微清净,而且临窗而坐,看外面行人往来,别有一番趣味。
小二慌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着一壶茶水与一碟花生米,“二位客官,正午客人太多,还请您吃几口花生米,再尝尝我们常满楼的清茶,稍歇片刻,稍后我过来为您点菜,还请二位客观见谅。”说着小二略微躬身致歉,放下茶水退开了去。
“少爷,趁着这时候,你快说说,江南美食有什么说法?”小白端起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书生,急切问道。
书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轻呼一口气,又撵起几粒花生米放入口中,满足的轻哼一声这才说到:“这江南美食啊,以鲜嫩雅俊著称。江南水域众多,民众傍水而活,所以每年三月一至,湖海转暖,朝廷便会发下诏令,解除湖海封禁,允许渔民捕鱼。同时朝廷会与东海神宫商议,本年捕鱼总纲,确定网鱼数量,再与各地进行分配。解禁之时,要求各地官员自择吉日,对各自管辖范围内的水祠进行礼祭。各地水祠正神受礼,自当运转神通,压制风浪,保一个月内各自水域水货丰盛、渔民出海平安,这是本朝自太宗起便与神宫达成的协议。”
“尽管每年中秋时分,江南水货最为肥美,但要论鲜嫩,当是这三月开湖时节。除了水中美食以外,因为气候适宜,所以各地家禽家畜肉质也极为可口。而天下皆知的晚舟城名菜‘淼垚十八叠’也由此而来。”
年轻书生又喝了一口茶,对面听得聚精会神的小白赶忙端茶壶起身为他添满。书生知道他这吃货等的心急,也不绕弯子,接着说道:“传说这淼垚十八叠,是太宗年间,江南的一位富贾的儿子所创,传闻他自幼喜爱美食,并且天生嗅觉通灵,能通过气味辨百草,调密料,年仅十二,厨艺却惊为天人。后来他用半年时间,研究出了用‘鱼,虾,螃、贝’等九种水食,与“猪,羊,牛”等九种走兽,配上一百余种辅材与香料,制作出一道十八盘菜的惊世美食,命名淼垚十八叠,据说这道菜,必须按照严格的顺序依次品尝,每一盘的味道相互叠加,最后达到让仙人流连的地步。最惊人的是,当时这位少爷,根据不同节气,选取的鱼类肉类品种、部位以及辅料菜品各不相同,所以整个菜谱共有二十四份之多。可惜啊,当年此菜引得老饕餮莲花山二祖御剑下山,收了那少爷当关门弟子,那少爷自觉人间美味已不能达到追求,便随二祖上山修行,再未现世,因为上山年岁尚小,未有子嗣。所以后世旁系子孙多有争斗,整个菜谱如今只剩五个时节留存于世。”
“那少爷,这什么‘妙药’十八碟儿究竟美味在何处?现在这五个时节的食谱又在哪里?这晚舟哪里又能品尝这道菜?”大汉小白急切追问道。
“是淼垚不是妙药,是叠不是碟儿,三水为淼,三土为垚,叠是层次叠加的意思!平日叫你多读书还不听!”书生瞪了小白一眼,后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道名菜容我给你卖个关子,就先先给你说到这儿。但既然咱们来到常满楼,我就给你再说说这座酒楼的故事!”小白原本的兴致勃勃被打断,就在准备愁眉苦脸的时候,又听到自己少爷要介绍现在这座酒楼,毕竟很快就能品尝这里的美食,眼神瞬间又亮了起来。
“这常满楼的创始人,叫轻巧。”
“轻巧?少爷,难不成是位女子?”
“不错,不仅是女子,还是位奇女子。”
“二十年前的轻巧,也就是现在晚舟人尊称的巧姨,位列太平书院天机榜音律榜第五。”
“音律榜第五?”小白吓了一跳,尽管自家地方与世隔绝已久,尽管跟随少爷下山时间不长,但是整座天下的人,恐怕没有人会不知道太平书院天机榜。
“没错,这间常满楼,正是二十年前天下音律榜第五,号称‘入梦’的琴圣轻巧所创。”
“嘶...”小白倒吸一口凉气,这座天下,名号中只要称“圣”,那便意味着某一种通天彻地。
“呵呵,真是许久未曾听到东主名号了。”
一声轻叹自耳边传来,二人闻声转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出现在主仆二人身前,矮胖的身体,圆圆的脑袋,一瞥精致的短小胡须,商人身后跟着一个伙计,正是刚刚招待二人的那个。
商人站在主仆二人桌前一尺,微微躬身,眯着几乎看不到的眼睛,微笑道:“鄙人孙福,承蒙东主不弃,添为常满楼大掌柜。方才听闻这位小先生言谈不俗,又许久未听人说起我家东主名号,故此前来攀谈,希望不会叨扰二位。”掌柜的一番话就显示出常年经商的水准了,恭敬又不献媚,套套近乎好打听这两位生面孔的来历,毕竟自几年前那件事之后,这晚舟城里可没多少人敢随便提起“琴圣”二字。
“孙掌柜!”书生微微抱拳一礼,“孙掌柜三年未见,这常满楼的生意真是越发红火了!”
孙福闻言一惊,这书生难不成认识自己?不应该呀,自己自打年轻时便跟随东主,多年以来早已练就了极为精准的识人之法,凡是见过的人完都是过目不忘,但自己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位年轻书生。
“恕在下眼拙,居然未能认出小先生,敢问您是?”
看出了掌柜的疑惑,书生右手持扇,左手在扇骨一侧轻轻一弹,笑道:“京西之水,可饮。”
掌柜闻言先是一愣,略一思索,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书生用手止住。
孙掌柜的态度比原先恭敬了许多,他压低声音,“原来是您来了,少东家这两日正在等您,路您熟。”留下此话,掌柜便直接退去。
小白有些惊讶的看着迅速离开的这位掌柜,显然对这两人的对话十分不理解,他只看出来,这时候少爷绝不是单纯带他吃饭而已。毕竟他很清楚,来晚舟,是要办一件大事的。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反正该知道的时候少爷就会告诉自己,在他看来,有时候要想理解少爷说的话与做的事,真的是世间最难的事情,比当初三先生教他念书识字还难。所以动脑子这种事,太累,交给少爷做就好了嘛。
主仆二人继续闲聊晚舟风土人情,不一会方才的小二就端了几盘菜饭上来,三荤三素,两碗米饭与一壶酒,酒是常满楼特制的名酒“桃伊”,清香淡雅,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男女老少皆可饮用,原料的桃花来自晚舟城外西边的馨园,也是琴圣一直以来众所周知的的住处。
主仆二人被扑鼻香气引诱的双眼放光,一路辛苦赶路,野味倒是吃了不少,但哪里有真正的饭菜可口,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狼吞虎咽起来。
“骚爷!”小白一边嚼着一大块口水鸡,一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什么骚爷!咽进去再说话!”
“嘿嘿。”小白赶紧吞咽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
“少爷,这常满楼的菜真是不错,色香味俱佳。但是少爷,你看这菜如此精致,一定价格不菲,就算这晚舟城民众相对富裕,但普通百姓也应该是负担不起的,可我为什么方才在一二楼看到那么多平民百姓在这吃饭?”
“嗯,这个问题提的好,一路上长进不小啊。”书生赞赏的看了小白一眼。
“嘿嘿,都是少爷教导的好。”
书生翻了个白银,也不计较这家伙这不知从哪学来的马屁。喝了一口手中的“桃伊”,开始给他解释:“这常满楼建立之初,琴圣的意思,就是要建一家能让平民百姓能吃到美食的酒楼。酒楼门前的那副对联看到了吧?”
“记得记得,三先生让我出门多听多看,所以我记得这副对联是‘民以食为天,食以善为先’,横批‘百家之宴’”。
“没错,但这副对联,据说是诗仙在十多年前来晚舟游玩,在常满楼吃饭却忘了带饭钱,说你们这酒楼门前的对联实在不堪入目,就厚着脸皮写了现在一副,充当饭钱”
“这样也行?”小白觉得这位诗仙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不拘一格。
“那少爷,早先的对联是什么?”
“早先的对联...咳咳”,书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饿着就会贼难受,吃饱比什么都强。横批:都来都来。”
“噗!”小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幸亏及时侧过头,不然这剩下的一半饭菜,可能就真要剩下了。
“没错,就是这么写的。”书生干笑一声,有些尴尬。“这位琴圣,出生北方,年幼时落难,流落到晚舟城,虽然一身琴技通天,确实打实的是北方泼辣性格。我原来问过孙福,他跟我说,当初开业前,孙福前去问她老人家门联题字,恰巧那天琴圣因为一张爱琴断了根弦而心情烦躁,随口说了这么两句,孙福愣了半天不见更改,也不敢多问,就这么照搬了上去。据说此后来偶然被当朝宦官首领,圣皇内侍大太监薛公公当成笑话讲给圣皇听,圣皇先是一愣,随口给了一句“胡闹”的评论。众所周知圣皇与诗仙关系极好,所以后来这幅对联,到底是谁的主意还不一定。不然按照琴圣的脾气,敢在老娘的常满楼蹭吃蹭喝,管你是什么神佛,统统先丢出去再说。”
“所以,这常满楼自经营开始,价格就极为便宜。基本上,二十年来,这家酒楼就没赚过钱,遇到年份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赔钱。”
“少爷,没想到这酒楼,还有这么多故事。”小白感叹道。
“是啊。”书生又喝了一杯酒,两眼怔怔望向川窗外。
“春风竟自由,少年行侠客。这庙堂江湖,神仙志怪,哪一个不是故事呢。”
“走了小白。”书生回过神来,“去见见老朋友”。
常满楼四层,一个舒适又隐秘的包厢内,一个胖子随意坐在椅子上,左手不断翻看桌上的一摞摞账本,右手拇指与其他四指来回虚掐,仿佛坊间的算命先生,口中还在不断念叨什么。说他是胖子,但其实并不肥硕,只是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圆脸,与比一般人圆润的身材才会显得发胖,看其面容打扮,应当是晚舟城某一家的贵公子。
“哎呀,我的天呐!”胖子突然悲叹一声,瘫倒的椅子上,抹了抹头上的汗,倒不是因为算账太累,因为自小商贾算计这类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三年了!三年了!每天废寝忘食,精打细算,才为酒楼挣到五万两银子。当初跟巧姨夸下海口,说五年挣回来三十万,当真是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啊!凉之那家伙当初也不知道拦着我!出师未捷!这样下去,我周大财神的名号,何时才能名扬天下啊!”
想到此处,胖子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中账本,一边往桌子上敲去,一边碎碎念。
“凉之,你个有知没良心的东西!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在别处祸害别家少女!你这家伙,人之初性本色!天天在外面逍遥自在!让我一个人操心这酒楼,别忘了这也有你的一半的!等你来了,看我不让花卷儿剪掉你的眉毛!不对,连头发也剪了!真真是是气死本少爷!”
“呦,我的周大财神,你就这么确定花卷儿会听你的话?”
就在胖子发牢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胖子抬头一愣,只见对面墙壁突然像水面一样充满波纹,随即一个年轻书生带着侍从,直径从墙面中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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