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源头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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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嫉妒自己算怎么回事。</p>

想想都可笑。</p>

趁着小家伙还在愣神，白阙在识海里回抱着她，抬手抹干净她面上的泪痕, 顺便进行了搓脸脸, 捏肉肉，编小辫辫等一系列小学鸡操作。</p>

过了把平日里当猫才能过的手瘾。</p>

最后掐掐她手感极好的脸颊，见她眼角又渗出了一滴泪水, 轻叹一声，用指尖缓缓拭去。</p>

“你看你，才见了这冰山一角便如此难过, 却总是一头热的想钻进去。”</p>

白阙对她总是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垂首靠在她的额头，像平日里那只猫试图叫醒她一样, 软软地来了一声：“喵。”</p>

该起床了。</p>

听到这声呼唤，言音果真慢腾腾地睁开了眼睛，像在猫的怀里醒来, 神情还有些茫然, 对着识海中的闪烁星河发了会呆, 后知后觉地看见了身边的人，四目相对片刻。</p>

突然重重地低下头，语气生无可恋道：“怎么又是你啊……”</p>

现在可没力气对付你。</p>

白阙心一梗，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怀里的小家伙委屈巴巴, 看起来可怜兮兮地抱怨了句：“……烦死我了。”</p>

白阙：“……”</p>

怎么就烦你了呢。</p>

小家伙尤其知道如何伤人。</p>

且不论又有些自闭的白阙, 言音也觉得当下很是糟心，试问有什么比刚做完噩梦醒来，又碰见了讨厌的人更让人受不了的呢。</p>

恶毒女配掀起眼皮, 见大反派正看着自己，面上写满了无奈，那双眼睛里流转着如琥珀般的光辉，正想问问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却突然唤醒了被神魂捕捉到的记忆。</p>

——那皑皑风雪中的小小身影。</p>

言音猛地按住额头，脑子里轰隆作响，像是天雷在噼里啪啦，瞳孔倏然缩紧，伸手一推就要起身。</p>

她的神色可怕到像是要去找谁寻仇，就差立地拎出一把刀来了，白阙有些诧异的扬起眉头，伸手按住她的脖颈。</p>

“怎么了？”</p>

“有人欺负我的猫！”言音难得如此暴跳如雷，浩瀚的神魂变得极不稳定，心中的愤怒如波涛汹涌，顷刻便搅乱了此间的一片星河。</p>

此时若是在首峰殿中，得有半数以上的弟子被她的神识震晕过去。</p>

言音怒不可遏：“我要把那家伙的头拧掉！”</p>

她不知道是如何看见的，可她就是看见了——</p>

苍茫雪地里被血液染得猩红的深坑，里面垒得如高塔般的狰狞尸骨，耳边是冰冷刺骨的寒风中悠远的铜铃声。</p>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站在这样的画面里，孤寂得像一棵枯松，粗长的金钉紧紧锁住了他的肩胛骨，让他的手臂动弹不得，右肩上刺目的血洞，证明他曾如何拼命的挣扎过。</p>

那孩子居然注意到了她，在这空寂绝望的地狱边缘，隔着风雪静静对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忍着伤骨交磨的巨大痛苦，抬起了沉重的手，想帮言音擦掉脸上的泪水。</p>

都这样痛了，却连区区一滴眼泪都要在意。</p>

是她的猫啊！</p>

冥冥中的预感让言音突然醒悟，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那根金钉刺穿，痛得无法提上半口气来，覆顶的窒息感将她淹没，什么样宏大的悲剧都阐述不了这一刻的悲伤，无意识澎发的神魂将这场噩梦搅碎。</p>

天地崩塌，如末日突至，她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像在冰雪中相拥取暖。</p>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世间有如此多的亡命之徒，当心爱之物遭受迫害的时候，你脑子里根本想不起什么是非善恶，也顾不上什么对错与否，只有把刀柄握在手心，不会容忍也不存在退缩，就算跑到天南地北，也一定要把那怒火劈开才肯罢休。</p>

谁敢伤害你爱的事物，谁就是你的敌人！</p>

“放开我！”言音甩开白阙的手，从他怀里蹦出来，气得根本没在意眼前的环境，竖起眉头道，“不许拦着我！谁拦着我，我就把那人的头也一起锤掉！”</p>

这话说的，让人酸也让人甜。</p>

过于幸福，又有点悲哀。</p>

白阙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看着她疾步远去，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p>

又暗戳戳的嫉妒起了自己的元神。</p>

其实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早已不算什么了，再大的痛苦经过时间的洪流也早已麻木。但巨兽的出现是意识同调的结果，是心声的相互交换，所以那只猫才能将爱意扎进他的心口，让他不得不为之屈服，却也因此记起了那些惨痛的回忆。</p>

但它对此无所畏惧，因为它拥有世上最美好的梦锚，知道自己无论身在何处，最后都能得到她的拥抱，不论过去经历过什么，将来都能被她拯救。</p>

而他却为这偶然窃得的真心感到患得患失。</p>

如此看来，经受苦难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加坚强，只有被深深爱着的人才能从困难中厮杀出来。</p>

那年化神之后，小猫就是初初降生在世间的孩子，却从一开始就被保护得太好。纵使小家伙身处困境之中，也未曾让自己的猫受到一点伤害，这让它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p>

原来自己还是世上最大的珍宝。</p>

哪怕是眼前再浓重的黑雾，为了保护他，小姑娘也会暴怒而起，英勇得无所不能。</p>

白阙一个人坐在广阔的识海中央，自嘲地轻笑一声，带着些许黯然地悠悠飘回自己耳中。</p>

天命予他痛苦，却赐另一个他无上温柔。</p>

目光所及之处星河闪烁，除此之外幽蓝得空无一物，绝美，梦幻，却也空洞。</p>

像寻常时候一样寂寞。</p>

安静得令人发疯。</p>

“啊啊啊可恶！出口往哪走啊？！”</p>

又过了不久，气急败坏地声音打破了此地的宁静，跑走的小家伙在识海里绕了一圈又跑回了他的身边，白阙眼中的晦涩忽的被笑意取代。</p>

他施施然地坐在原地，等言音撞进怀里，揪着他的领子使劲摇晃，愤怒道：“你又搞什么花样，是怎么把我拐到这来的？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掰扯！快放我出去！”</p>

她急着去□□啊啊啊啊！</p>

言音现在很上头。</p>

白阙任由她晃悠自己，很是无辜道：“冤枉。你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身为主家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p>

言音猛地愣住：“什么意思？”</p>

“这是我的识海，是你自己擅闯进来的。”白阙笑看着他，“怎么还反过来凶我呢？”</p>

言音松开他的衣领，坐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新的认知。</p>

自己居然还能跑进别人脑子里啊。</p>

她搓了搓脸，捏了捏脸，揪了下自己头发，把刚才白阙偷偷干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有些恍然。</p>

嘟囔道：“这么玄幻……”</p>

白阙只觉得她出奇可爱，乖得让人转不开眼睛。</p>

等言音冷静下来，在意的也还是那个不知何时，从哪看见的凄惨画面，她茫然的左顾右盼，像是个走不出噩梦的小孩：“为什么我会跑进别人识海里？为什么……”</p>

我总能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p>

白阙不忍见她这难受的样子，伸手推开她眉间的皱褶，默然许久。</p>

终是对她妥协：“你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吗？”</p>

那只蛊雕，那只鬼车，甚至是他自己……那些让他们耿耿于怀的苦痛，在你浩瀚的神魂下根本无处遁形。</p>

言音抬起眼前，面前这个人向她低下头颅，肯定了她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猜想：“所谓的疫变……”</p>

确实是一场人祸。</p>

言音心一跳，呼吸骤然一窒。</p>

心中有着不确定猜想和猜想被肯定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瞳孔微微颤抖，头一次感觉自己真正触碰到了那阴影的边界。</p>

再往前就是连光也无法将之点亮的险境，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落入深渊。</p>

白阙说出这话，心里有种狠心将雏鹰推下高巢的难过，他抬手拂上言音的脸颊，拇指按在她方才气得泛红的眼角。</p>

轻声问道：“害怕吗？”</p>

人祸远比天灾可怖，人心也远比恶鬼肮脏——与天斗，尚且可以齐心协力，难关同渡，战胜之后便可众生欢庆；与人斗，却只能是胆战心惊，谨小慎微，哪怕得胜也只是心力交瘁。</p>

若是她能因此退缩，独善其身，也算喜事一件。</p>

不知道为什么，言音感觉这次触碰的指尖那么温暖，熟悉得让她不忍推开，熟练得像是在安抚被噩梦惊醒的孩子。</p>

他曾经有这样安慰过她吗？</p>

言音不解，小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p>

白阙沉默片刻，无奈轻笑道：“因为我心悦你啊。”</p>

这回答他此前在书斋里也对她说过，如今语气虽不如那时郑重，却只会更加真挚。</p>

自己和元神在她的影响下变得截然不同，它备受宠爱，所以肆意妄为，对她的爱如此明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