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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安庆医生见惯了各种各样生离死别后的创痛。
外科医生每天面对的是各种血淋淋的伤口。心理医生面对的则是各种鲜血淋漓的心灵。
他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却依然被对方平静而富有哲理的话语给说动了。
“您有心理学背景么?”
对方把托尼的情况分析的那么清晰深刻。
一瞬间金博士以为在和学界的某位教授说话。
“不,我并非受过心理学培训,只是长辈教给我的人生道理,经年积累下来的家庭教育的经验。”树懒先生平静说道。
“博士,就算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也可以在直面伤痛时觉醒。他只能要不然选择在这个长达三十年的梦境中溺死,要不然就选择在痛苦中的醒来……”
明知道逃避是一针短效杜冷丁。
也有太多的人会毫不犹豫的一针又一针的打进自己的身体中,扎着生活千疮百孔,也在所不惜。
人在情绪痛苦的时候,只想获得片刻的宁静。
逃避一时,便可安眠一夜。
侥幸逃避了一辈子,便可以一辈子都不去面对,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尤其是在面对拥有亲密关系的家人去世之后的逃避——比如侄子幻想自己最亲近的叔叔还活着,在圣诞节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多买一份礼物。年轻的母亲反反复复梦中幻想自己换尿布的时候多注意一下厕所外的动静,在小宝宝掉进游泳池里淹死之前避免了悲剧。
金安庆博士在读医学院的时候,下发的职业诊断手册里,对这种情况有一项专有名词称呼叫做“居丧排异反应”。
人类心灵的保护机制,会像排除异物,攻击不配型的外部器官一样,自我隔离造成痛苦的记忆。
心理学家认为。
其实超过70的人群,无论他有没有意识到,在丧亲两个月内,都会经历不同程度的“居丧排异”。
并随着记忆被时间冲淡逐渐模糊。
少数人的悲伤幻想能持续六个月到一年,部分人甚至会以某种形式持续一辈子,在逃避和失落之间反复挣扎。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仍然热爱生活。
金安庆医生第一次看到“树懒先生”这个网名的时候。
他心中暗戳戳的觉得这个名字幼稚的像是本地少儿电视台,面向学龄前小孩子的卡通主持人的名字。
树懒先生和侦探猫这一对名字,听上去就很不专业。
现在却有点被对方的强大气度给镇住。
金医生明知道这么激进的创作思路,或许会让他这个主治医生冒一些不该冒的风险。
富豪的财富、社会地位往往和难伺候程度呈正比。
美剧《豪斯医生》、《门诊部故事》、《良医》那种,拽的不行,什么创新的奇思妙想都直接往病人身上硬招呼的医学人士。
现实中这么干的结局往往是背上巨额赔偿,吊销执照乃至锒铛入狱。
给简·阿诺这般有权有势,能持续掏出大笔诊费的上流客户家人看病,不犯错维持住稳定客源才是最重要的第一守则。
以他现在的声誉。
也早不是那些需要在这个行业里靠着冒险行医,标新立意来一炮走红扬名立万的年轻医生了。
但听树懒先生娓娓道来,一条条的陈述侦探猫为什么必须要画这套作品的理由,宛如在听一位充满智慧的司铎讲道。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脑袋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等关掉聊天会议。
金医生往嘴里灌了两杯红茶,诊所里的女会计拿来财务表格,看到那风雨无阻的每季度十万纽币的简·阿诺签名支票的时候。
“该死,要不要告诉插画家,这位侦探猫的作品可能……有点刺激。”
“我是不是做出了个错误决定?”
心理医生纠结的想去找人预约个心理咨询。
——
幸好。
此时看见托尼流眼泪的样子,金安庆博士发现效果并不差。
顽疾用猛药,
能歇斯底里的哭泣,就把心中的负面压力宣泄了很多。
金医生也暗暗松了口气。
“艾米……死了。”
会客厅里,托尼把他的那张大脸埋在手中的猫眯玩偶之上,吭哧吭哧的哭个不停,“她那天晚上……就……告别了,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不好。艾米不在了,但是还有其他猫咪会陪着你的。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简·阿诺擦着儿子的泪水。
他口中在不住的道歉,老先生的心情已经忽然变好了。
插画家发现。
在失声痛哭之后,儿子伤心归伤心,然而和外界的沟通交流感似乎变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往日里一两个月。
托尼可能才会愿意说上一两句这样结构复杂,逻辑清晰的长句子,而非几个单词几个单词的往外乱蹦。
“还能这样?”
助理望着这峰回路转的魔幻一幕。
这好比其他被邀请艺术家,都小心翼翼的安慰呵护着简·阿诺的公子,想尽办法编着故事糊弄他开心,连沟通的语气都再三斟酌,生怕刺激到对方。
就这位侦探猫大姐。
冲上来就抡圆了啪啪用现实扇了两耳光。
结果怎么着……
还真能给这位智障小爷,扇醒了几分?
他斜着眼瞅了瞅哭泣不止的托尼和一边道歉,一边脸上流露出美滋滋表情的插画大师,又瞅了瞅屏幕上中燃烧卷曲的尾巴。
助理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莫非,这家伙这次真的要好运的抱上简·阿诺的大腿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时候生活真是扯淡。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是一个十足十的抖M。
“真是杰出的技法,大胆的构想,直击灵魂的创作三位汇聚于一体。难怪这位插画家能在《油画》杂志恶毒的偏见与打压下,依旧声名鹊起。江山代有才人出,新一代的插画师们,比当初同样年纪的我,可要优秀太多了。”
简·阿诺看着呜咽的儿子,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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