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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高马大的啬夫却丝毫都不为所动,手里的竹棍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少年在搬运一只烧废的陶釜时,把那只陶釜摔在了地上。
在这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恐怕都还没有一只陶釜宝贵。
至于周围其他那些做工的奴婢,对这一幕更是熟视无睹,一个个麻木不仁地做着手里的活计:他们只要有丝毫迟疑或者显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图,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刑者。
戴宗看不下去,想要去阻止,但是却被刘贺用眼神给阻止住了。
除了高压残酷的管理方式之外,工官的工作环境也非常恶劣,制弓坊和木器坊这些工坊还好说,除了双手容易被划破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煎熬。
而最难挨的莫过于制陶坊和制漆坊了。
制陶的第一个步骤就是碎土,然后再把土里的石子用簸箕筛出来,十几个奴仆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在满是粉尘坊中劳作,身上和头上沾满了灰尘,一个个犹如土人一般。
再加上那些陶窑时时刻刻地在烧着,温度非常高。
在高温和粉尘的双重作用之下,整个制陶坊就像一个巨大的烤炉,让人望而却步。
制漆坊看起来要比制陶坊“体面”不少,做的活计看着只是涂涂抹抹,费不了多少力气。
但是刘贺和戴宗刚刚走进去,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是漆的味道。
更为可怕的是,刚刚熬制出来的漆有极强的腐蚀性,沾在皮肤上不尽快擦洗干净,皮肤上很容易溃烂,进而留下难看的伤疤。
所以制漆坊的那些奴婢的脸上和手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疤。
在昌邑宫学里负责物化之学的华承身上的疮疤都会让行人侧目了,而这些奴婢身上烂疮还要骇人一百倍都不止。
从木器坊到制漆坊,刘贺和戴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马延寿在讲解每一个坊如何运作的时候却眉飞色舞,仿佛这一切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这也怪不到马延寿的身上。
当刘贺从最后的那个制漆坊走出来的时候,他站在坊外回头看向那烟雾缭绕的来处,一言不发。
讲解了半天的马延寿本以为会得到刘贺的赞赏,但是此刻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暗暗猜测自己是不是哪里讲解得不够清楚,才引来了殿下的不满。
马延寿凑到了刘贺身边,有些谄媚地问道:“门下,下吏有哪里没有讲清楚的吗?”
“没有,马使君讲得非常清楚,让我受益匪浅。”
“那……”
“马使君是想问,为何我还似有不满,对吧?”
“下、下吏多嘴了!”
刘贺有些痛心又有些怜悯地看向了马延寿。
“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这些奴婢不管所犯何罪,都是活泼泼的生灵,还望马使君对他们有一份恻隐之心。”
刘贺说完,退后一步,向马延寿行了一个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马延寿先是一愣,接着就跪倒了下去,在原地连连顿首,大喊“下吏该死”。
刘贺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似懂非懂的马延寿还在原地磕头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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