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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针锋相对地互望着彼此,岑歌冷漠地掰开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原本的清浅眼睛也变得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萧奕白,我已经拒绝了殿下七次,这第八次也不会例外,你是天征府的大公子,他是帝国的皇太子,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建立‘风魔’这种到处惹是生非的组织到底是何目的,但白教是异族人的神教,不想和你们人类的争权夺势扯上关系,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真的会被杀的!”萧奕白抬高语气,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又看见对方狠厉地咬住嘴唇,带着憎恶一字一顿不客气地回道,“那又如何?这些年你们杀的异族人难道少了?在人类的眼里,异族就是花鸟鱼虫成了精,可以随意地逮捕当成宠物饲养在后院,也可以肆意捕杀做成美味佳肴端上餐桌,天征府这么多年手握军阁大权助纣为虐,什么灭族、镇压在你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雪一片片从五光十色的琉璃窗吹进来,两人的瞳孔却在这样的光华里显得灰暗阴霾。
萧奕白一时语塞,听见一声轻蔑的冷笑传入耳中,岑歌眼眸充血表情愤恨:“真要那么好心,不妨让太子殿下先把千机宫脚下伏龙镇里的白虎军团撤得远一点?一边兵临城下,一边猫哭耗子?”
“太子殿下调动不了白虎军团。”萧奕白回避着某些东西,等待他的却是更加不屑一顾的冷嘲,直言不讳地逼问,“调动不了还是不想调动?你弟弟离开飞垣去昆仑山修行已经十年了,那他肯定对飞垣很陌生了,这次亲自带兵要是第一次任务就失败,已经被灭门的天征府又要雪上加霜吧?恐怕太子殿下这次安排他来也只是为了找个机会让他立功,好名正言顺的接管军阁,他一定会成功的,不是吗?”
萧奕白没有反驳,岑歌冷哼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显讥讽:“帝国三军本是各司其职,但前任军阁主一年前忽然死于非命,眼下军阁应该是暂且由禁军总督高成川调度吧?哦,对了,前任军阁主不就是你爹,我听说灭门当夜府邸被凤姬大人的火焰笼罩致使禁军守卫无法支援,所以这件案子最后也就算在了她的头上,呵呵,你弟弟当时远在昆仑山姑且不提,你又是怎么幸免于难的?”
提起这桩悬案萧奕白只是神色淡淡地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飞垣是个从天空落海、魑魅丛生的奇妙国度,那些和人类有着明显区别的其他种族被统称为“异族”,凤姬是异族的百灵之首,传闻是一种形似凤凰、身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神鸟后裔,坠天之时就是她以绵延万里的火焰之翼托举着岌岌可危的孤岛平安坠落在这片旷阔无垠的大海上,从此为这片土地开启了新的未来。
一年前天征府灭门的当夜,确实是千里之外的凤姬闯入守卫森严的帝都城,一把火将天征府团团包围拦住了巡逻的禁军守卫,这场大火救下了失控的他,也烧毁了不可见人的秘密。
岑歌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有些猜测一点点在心里从疑惑变成肯定,冷笑:“你不要忘了一千年前飞垣坠天的时候是百灵之首、灵凤族的凤姬大人以一己之力托举孤岛平安落海,而你们人类非但没有半分感谢,反而变本加厉地残害异族,请回吧,下次再见,不必留情,我不会和你们合作,就算灭亡,白教也不会向帝都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岑歌!”萧奕白固执地继续上前一步,但对方袖间闪现着血魅之光直接扑到他眼前幻化出一只面容狰狞的死灵,萧奕白连忙侧身避过,嘴上还不肯放弃地继续说道,“你现在赶紧遣散总坛内的教徒,再晚真的来不及了!”
“遣散?”岑歌顿步收手,眼神渐渐凝聚起来,“如果连白教都要落荒而逃,异族今后的处境只会更加如履薄冰。”
萧奕白并不认同对方的说辞,他一边振袖击退扑向自己的死灵,一边振振有词地辩解:“千机宫只是一个建筑,是石头、砖块、花草累积造出来的东西罢了,你把人带走,人活着才有机会反抗……”
岑歌的目光在听见这番话的瞬间更加阴霾,显然情绪已经到了压抑到了极限,咬牙斥责:“对你们而言是一座冰冷的建筑,但对我们而言白教是异族的神教,是异族最后的信仰,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不走我真的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死灵如烟如雾地涣散开,从朦胧的雾气里伸出一只只诡异的白骨之手,凭空做出了握剑的动作!
萧奕白知道这是白教四大禁术之一的骨咒,他谨慎地往后再退,不想硬战引起骚乱只得身姿轻盈地躲过攻击:“岑歌,实话告诉你,高总督很多年前就在培养心腹试图能拿下军阁,我爹死后的这一年尤其变本加厉,好在我弟弟回来了,他一身精湛绝伦的剑术深得太子殿下的青睐,你说得没错,太子殿下就是想借着攻打白教的机会让他立功拿回军阁,我此番过来也是为了帮他。”
“那你还来和我通风报信,安的什么心?”岑歌慢条斯理地讽刺。
萧奕白还是温和地笑着,对各种冷嘲热讽一点也不在意:“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太子殿下一直都很想让你加入风魔,要想改变飞垣根深蒂固的阶级统治和种族歧视,就必须联合各方势力一起努力,但太子手上没有兵权,即使深得陛下的宠爱,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办法和如日中天的高总督正面对抗,所以军阁我们势在必得,不仅要拿下阁主的位置,连内部的将领也要严格的更新换代。”
“你们想我主动撤退,留个空壳让你弟弟一举拿下?你到底是真的为我好,还是怕我伤害他?”岑歌毫不客气地点开他的话中话,萧奕白也毫无保留地点头承认,“岑歌,白虎军团已经在伏龙镇驻扎了,很快白狼的人也会过来支援,就算白教有很多令普通人闻风丧胆的恐怖秘术,但如果非要短兵相接,最后战败的一定是你们,人活着才有机会改变,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岑歌忽然沉默了下去,仿佛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奇怪的梦,内心焦灼地掂量着可能发生的所有结局。
萧奕白见他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赶紧凑上去小声的叮嘱:“太子殿下和高总督不和,这次殿下安排我弟弟过来,高总督自然是要从中作梗,所以这一个月以来白虎军团的集合才会格外缓慢,到现在只有第三分队回到山下的伏龙镇,而且这几天又是你们白教的雪湖祭,不少普通百姓都过来点三灯祈福了,军队会避开这种时候以免伤及无辜,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等雪湖祭结束战争就要开始了,你们一定要在雪湖祭结束之前撤离。”
岑歌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这个仍然嬉皮笑脸的人,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挥袖又是一阵怪风直接卷起萧奕白扔了出去,他厌烦的啧啧舌,嫌弃的骂道:“千机宫可不是你家后院,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碍眼。”
萧奕白眨眨眼睛,歪着头小心地看着他,嘻嘻哈哈地调节着气氛:“你不要急着赶我走,好歹认识这么久了大家也算朋友一场,还能聊聊嘛。”
“你好烦!”岑歌忍不住骂了一句,“谁和你是朋友?我可不敢高攀天征府的大公子。”
萧奕白趁热打铁的道:“干嘛这么见外,白教总坛位于泣雪高原,终年严寒大雪不断,我可是连夜爬了七十里山路从伏龙镇摸黑上来找你的,给我倒杯温茶暖暖身子吧,嘿嘿。”
“滚。”岑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只死灵抓着萧奕白的衣领直接一把将他拎到了半空中,然后干净利落地做了个丢弃的手势。
死灵机械的晃动起来,真的把手里拎着的人从千机宫往山脚用力扔了出去,萧奕白的声音越来越远,反反复复还是不断念叨着那几句话。
岑歌头疼的按住额心,再一次想起刚才那场奇怪的梦,更是疲惫的身无力——白教被军队围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自几十年前教内出现叛徒摸清地势图以来更是每几年就会进攻一次,眼下白虎军团又在千机宫山下的伏龙镇大批集结,当萧奕白第八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已然感觉到这次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更加危险,让他一直坚定的内心也隐隐有了一丝犹豫。
风雪渐渐小了,千机宫的地面白茫茫一片,刺目的白光让他的精神微微恍惚,忽然听见一个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的传入耳畔,一抬眼,一个身着华丽宫衣的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扑到他的怀里,手里还提着一盏精致的天灯,奶声奶气的道:“司命大人,这是阿青姐姐给我做的天灯,明天就是雪湖祭了,我们一起去冰河放灯好不好?”
岑歌舒了口气摸着女孩的脑袋笑了笑,果不其然看见他的妹妹、白教的另一位大司命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岑青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殿外,心有所感地道:“他又来了?还是为了那件事?”
“嗯。”岑歌心神不宁地点头,目光却鬼使神差地盯着小姑娘手里的天灯,灯芯眼下还是灭的,却仿佛有一团微弱的火点燃了他的内心,让他忽然脱口喃喃低语,“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放天灯吧。”
不等岑青回答小姑娘已经开心的一蹦三尺高,岑青一怔有些惊讶哥哥的反应,最近白虎军团在山下的伏龙镇集结,教内早就人心惶惶,这种内忧外患的节骨眼上,哥哥竟然还要冒险去冰河放灯?
两人心照不宣的抬眸互换了视线,终究只是彼此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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