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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毕竟没有表现的那么刚强啊。

尽管知道实在不是时机,我仍然暗自笑了笑。

刀“砰”一声,被扔到了我身边。

她扔得很准,这刀扔得离我不过一尺多远,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跳了跳。这时那鼠虎正好带着我猛地甩过来,我一咬牙,右手猛地松开了它的耳朵,一把抓向百辟刀的刀柄。

这是在赌命了。如果我一抓不中,那也就是我和她的死期到了。

我的手指一下碰到了一个圆圆的硬物,那正是摸惯了百辟刀刀柄。谢天谢天,我不由默念了一声,手一翻,刀已握在掌中。此时鼠虎耳朵失了控制,登时转过头来要咬向我,我左臂一用力,大吼一声:“畜生!”右手的百辟刀一送,刀尖一下插入了鼠虎耳后。

在军校中,教暗杀的老师跟我说过,人的头骨极为坚硬,要劈开头骨,那要花极大的力气。但是,人的耳后却是头骨的空隙处,从耳后下刀,刀一下便能入脑,当场便能让对手毙命。人是如此,我想野兽也差不了太多。

果然,刀尖在鼠虎耳后,如中败腐,半柄刀一下没入了这鼠虎脑中,可又马上象被东西夹住一般,刺不进去了。

那是耳后的空隙没有百辟刀的刀身宽吧,刀子卡在这鼠虎的脑骨中了。可这已足以致这鼠虎于死地了,它正咬向我的大嘴里忽然哼了一下,吐出了一阵腥臭,慢慢地,瘫倒在地。

直到这时,我总算松了口气。我本来跨在鼠虎背上,鼠虎一倒下,我也浑身脱力,坐到了它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真的以一人之力杀死了一头鼠虎?

心还在猛烈地跳动,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她忽然道:“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又显得那么平和,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我知道,刚才她带着颤音对我说“你小心”时,已经让她暴露出真实心思了。现在她的语气尽管冷冷地,但我也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关切。我笑了笑,道:“好象死的不是我。”

我想要站起来,人却一软,差点摔倒。这时我倒发现,我的内衣凉飕飕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是从鼠虎身上喷出的血打湿的么?

我看了看胸口。胸口,鼠虎的血已经快干了,而我手臂上因为刚才的搏斗也弄得满是伤痕,许多伤口都在渗出血来,不过都是些皮外伤。

我解开软甲,想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哪知刚解开,却见胸口一阵蒸气散出来。刚才的搏斗中,我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但浑身的汗水却已将我的内衣已湿透了。

“小心,容易着凉的。”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冷冷地。我不由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道:“谢谢关心。”

我的话让她有点局促不安。我不敢再看她,将软甲系好,道:“快回去吧。”

在要走时,我又回头看了看倒在山崖上的鼠虎,不禁打了个寒战。刚才能杀死这鼠虎,差不多全靠运气,而且有她的帮助。

看样子,我到底勇力远不及武侯啊。听说武侯打死鼠虎时,也是我这样的年纪,而且他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打的。这么比比,我实在要差得远。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沮丧。转过头,她已在向前走了。我追上几步,道:“走到我身后去。”

她一怔,没说什么。我走在她前面,也一言不发。

山中看样子鼠虎也不算多,回去总算平安。走过刚才她采野果的地方时,她道:“这里还有几个果子。”

当她把野果抱在怀里走过来时,我忽然道:“以后不要一个人落单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之极,似乎要说出话来。我避开她的目光,又向前走去。

快到宿营地时,我忽然闻到一股焦味传来。这味道也不算浓,当中夹着些甜香,倒很是好闻。

那是火的味道啊。我心头一阵狂喜,看样子张龙友终于生起火来了。我回头道:“快,有火了!”

果然,当我拨开树枝,走到宿营地前,在薛文亦那拖床边已生起了一堆火。地上已挖了个坑,坑里一些树枝正在烧着,火星不停地爆出来,张龙友和吴万龄一人拿了个树枝,上面串着些野果和剥去皮的飞鸟,正在火上烤着,那股香味正是从这里传来了。

吴万龄一见我,猛地站起身,道:“统领!你怎么了?”

我看了看胸前,大概我前胸的软甲都是血,吓着他了。我笑了笑,道:“没事,快点烤,我馋死了。”

吴万龄看了看手上,笑道:“多亏张先生和薛工正两人,我们才算生着了火。统领,这鸟肉熟了,你先吃。”

我也实在馋得不行,拿过来就是一口。吴万龄烤肉的本事倒也不坏,那野果本来又酸又涩,烤过后倒正好给那鸟肉当调味料,鸟肉也有一股清香。这鸟也不知是什么鸟,很是肥嫩,咬在嘴里,那股香鲜的滚味几乎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了。吃了两口,我忽然将那鸟撕下一条腿来,递给走过来的她道:“来,吃吧。”

她接过半片鸟肉,小口小口地吃着,很是斯文。我笑了笑,以一种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狠吃着。一会儿,我把这半只啃得一点不剩,她却还有许多。

我舔了舔指上的油,道:“好吃,好吃。”

吴万龄笑了,道:“统领,你身子也好了?”

听他一说,我也猛地惊省过来。这一身大汗一出,我的病也爽然若失,现在精神百倍,刚才和鼠虎搏斗得精疲力竭,吃下这半只鸟肉,好象浑身力量全回来了。我道:“真是啊,那只鼠虎连我的病也治好了。”

“鼠虎!”

张龙友和吴万龄同时叫了起来,在一边正由一个女子喂着鸟肉的薛文亦也睁大了眼看着我。我道:“是啊,刚才我杀掉了一只。怎么了?”

吴万龄看看远处,道:“这山里,只怕还会有吧?”

“别多想了,鼠虎总比蛇人好对付。”

我说着,身上又打了个寒战。想起蛇人如烈火燎原的攻势,以及覆没在高鹫城里的十万大军,任谁也不敢说不怕的。

张龙友和吴万龄也想起了守城时的情景了吧,他们都有点茫然。我叫道:“别多响了,吴兄,你打来的什么鸟?很肥啊。”

吴万龄也向从梦中惊醒一样,笑道:“那是竹鸡。山中到处都是,多得很,简直跟拣的一样。要不是张先生和薛工正生起火来,那么多好吃的我们可吃不上。”

我道:“多弄几只吧,要是能煮锅汤,那就更美了。”

我和吴万龄说着,张龙友也被带动了,笑着道:“对了,我去找找陶土,这山里肯定有。做出形状来烧一下,就是很好的锅了。”

我们说笑着,一时也忘了现在的处境。我在说笑时,眼角不时瞟着她,心头不由一阵痛。

如果能到帝都,她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把她去送给帝君的。

张龙友的运气很好,第二天就找到了陶土。

因为找到陶土,我们兴奋地不肯走了,马上找了个地方宿营,用昨天带着的火种生起了火,看着张龙友做锅子。

张龙友的手艺不太好,他虽然说得轻易,说找到陶土就能做出很好的锅,可他做出来的坯子全是七歪八倒的,用那样的锅煮东西,只怕煮熟了也倒不出来。幸好有个女子手很巧,做出了相当漂亮的带耳的烧锅出来,还做出了几个稍嫌笨重的勺子。

当天色暗下来时,第一锅鸡汤也出锅了。我们用那种大笨勺舀起了汤,几乎眨眼间,第一锅汤便被我和张龙友、吴万龄三个大男人抢光了,连薛文亦也只来得及喝上一勺。

吃过了煮出来的肉汤,那两个女子的病况马上好了起来,薛文亦的伤势也有了好转的迹象,本来他一天到晚大部份时间都昏迷不醒,现在已经有力气说话了。看样子,大概在路上便也可以好转。

吃完了东西,每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张龙友和吴万龄在和两个女子聊天,薛文亦也半躺在拖床上和那个常照顾他的女子说话。在刚逃出城时,她们总多少对我们有些敌意。

也真是巧啊,刚好是四男四女。我想着,不由得看了看坐在火边的她。

在火堆边,她正调试着那面琵琶。即使逃出高鹫城,她也没有丢掉这面琵琶。随着调试,她不时拨出几个不成曲调的音符。

如果能和她找一个无人到过的地方隐居,那也不错吧。

发现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我不禁哑然失笑。她的样子仍是冷若冰霜,那几个女子已经和我们混熟了,她们告诉我们她们的真名,武侯给这六个女乐都取过花花草草的名字,她们的真名倒也比武侯取的要好听。在问她时,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叫我枫吧。”

枫是武侯给她取的名字。不管她叫什么,她总是她。我想着,没有再看她,心底默默地想着。

吃的东西解决后,我们行进的速度一下快了许多。帝国本土,以大江为界,有南九北十共十九个行省,天水省是疆域第一的行省,南北足有七百余里,而且因为气候变幻莫测,山势极为险峻,民风又极为骠悍,号称“天无晴,地无平,人无宁。”首府符敦城,依山傍水而建,在大帝得国时是首屈一指的坚城,大帝攻符敦,死伤数十伤,围了三年多才算攻下。后来,大帝鉴于天水省的人民太过勇悍,下令凡是天水省的城池,地墙一律不许超过五丈。可天水省里即使是不超过五丈的城池,防御力也不比另外地方十几二十丈高的城池弱多少。

我们是第五天进入天水省的,第九天,在一片暴雨中,我们到了符敦府辖的文当县。

文当县有一条大河,是大江的支流。以支流而论,这条河比主干还要宽些。大帝得国时,因为符敦城坚不可摧,故先剪除东西南北羽翼,最后而围困符敦城的。最后之战,便是在文当县建造船厂,建楼般五十艘,从这里出发的。我们沿着路过来,正好来到了这造船厂的遗址。

在江边上,还矗立着一些工棚,不过都剩了些梁柱了。这条铁水河蓄积了四周几十条小河的水量,一旦到春夏雨季便水势大涨,现在那些横七竖八的梁柱都竖在了水中,仿佛一些巨兽的骨架。年代太过久远,连木头也变黑了,暴雨中,每根直直的柱子都黑得发亮,象是坚铁所铸。大雨倾盆而下,空中不时滚过惊雷,那是春天第一阵的雷声。

我们撑着在薛文亦指点下做成的雨伞,狼狈不堪地找着在雨水中看不清的路。符敦城是我们能赶到的第一个大城。武侯南征以前,天水省本就已经自行交战了近一年,人口极少,我们这九天来连一个人也没见过,倒是经过不少被屠戮已尽的村落,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尸首,真有如在鬼域中穿行。

那些有的是趁乱而起的山贼们干的,有些大概也是我们干的。南征后,为了一路取粮,武侯曾下令,那些坚守不降的城池周围两百里以内,一律斩杀,一个不留。这文当县不知以前有多少人口,在厮杀最为惨烈的天水省里,大概现在全县连一个人也没有了也是可能的。

薛文亦因为不能自己动手,那几把雨伞做得很是粗糙,如果是些小雨还好办,在这样的暴雨中,根本顶不了什么用。当伞面的芭蕉叶已被风雨撕扯开了,雨不停地打下来。天水省号称“天无晴”省名又叫“天水”其实就是因为雨多而得名。我们南征时经过天水省,正好是旱季,还不曾领教过天候的这等威势。在路上被这一场雨打得晕头转向,我可想找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可是,在大河边,树林多半很稀,而长得大的树又是孤零零的。在军校时,我们早就被教过,野外行军,如遇雷雨,孤木之下不可扎营,不然天雷下击,很可能打中大树的。

我撑着一把伞,但这伞已经被打得没什么大用了,我撑着它只是为了护住由我提着的一罐火种。尽管这火种罐也用芭蕉叶盖着,可我实在怕会被雨打灭,只是用那把破伞拼命挡着。

吴万龄拖着薛文亦,在我身边走着。他大声道:“统领,你快看!”

随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在前面一个坡上,有一幢木屋。我道:“谢天谢地。吴将军,你要当心,我先过去看看。”

我把火种罐交给另一边的张龙友,正要向前走去,忽然,耳边只听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我扭头一看,却见一个女子滑入了边上的一个沟渠中,正挣扎着要爬上来,可是雨把泥土打松了,她哪里抓得住?

这沟中积水已和路面相平,那女子大概没有注意,失足滑进去的。

还好,不是她。

我刚转过这个念头,忽然身上一阵寒意。我大声道:“撑住!”不等别人说什么,我一下跳了下去。

沟中积水已经深可齐胸,当然是齐我的胸,那个女子大约是齐颈了,而她又惊慌失措地挣扎,已经吞了两口水,马上便要沉下去了。

水流得很急,一跳进沟里,我便觉得身体象被一个人大力推着,站都站不稳。我深吸了一口气,向那女子走去。此时她已经失去平衡,一下沉了下去,只剩下一头长发还漂在水面上。我看准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拉了过来。

一抓住她,张龙友已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树枝,向我伸过来。我左后抓住树枝,右手松了松,搂住了那个女子的腰。好在在水里她的体重轻了许多,不然我根本抱不住她。

拉着那根树枝,我单手抱着那个女子,将她推上岸去。把她送上去后,我也爬上岸来,道:“她没事吧?”

张龙友拖上那女子后,在她背上敲了敲,她“哇”一声呕出了一滩水,神情很是委顿,不过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

张龙友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微微一笑。这个女子是和张龙友很谈得拢的那个,大概张龙友也喜欢她吧。我身上一身的泥水,很是不舒服,道:“大家一块儿过去吧。”

吴万龄道:“统领,全过去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要是那屋里有蛇人,那我们也逃不掉了。”

我这么说着,忽然看到了她的目光。她在看着我时没有那么冷漠了,仿佛有些温柔之意。看见我在看她,她低下头,似乎带着些娇羞。她一向都冷若冰霜,让人觉得不可接近,此时在雨中被淋得浑身湿透,倒更平易近人一些。

我们走近了那屋子。屋子里也没灯光,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到了屋前,吴万龄道:“大家小心点,我和统领先进去看看。”

他说完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此时我们八个人中,有一战之力的只有我和吴万龄两个,如果真有什么埋伏,那逃也逃不掉。

我和吴万龄走到门前。我抽出百辟刀,左手便要去敲门。在那一瞬间,突然间好象回到了在高鹫城里的情景了。

第一次见到蛇人时,也和现在差不多。那回我手下有祈烈和十个百夫长,对付那个蛇人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想到这些,我的手也顿住了,实在不敢敲下去。

吴万龄倒没有我这种顾虑,他在一边见我不动了,道:“统领,怎么了?”

我伸手抹了把头发上的雨水,道:“没什么。你把刀拔出来,小心点。”

他点点头。我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终于,重重地敲了下去。

门在我敲叩下发出了清越的声音,这种年代久远的木头敲后几乎有点象金属,在雨中显得空落落的。可是,随着我一敲,这门一下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这门没有闩上!

我猛地向后一跳,吴万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猛地向后跳去。不过他跳得没我远,这么一来他反而在我身前了。

一跳离屋檐下,雨水登时浇到我头顶,我脑子里一阵凉。这时我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不禁哑然失笑。

我实在有点多疑了。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仍是黑糊糊的。我伸出百辟刀,顶住了门用力一推,门一下洞开。因为窗子全部关着,里面仍是黑黑的,但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的桌子椅子,却没有人影。我小心地走上前去,道:“有人么?”

吴万龄也走了过来。他从张龙友那里把那罐火种抱了过来。我道:“快看看,火种灭了没有?”

他拉开盖,看了看道:“还好,里面的炭还燃着。”

那是张龙友想的办法。用干柴煨成木炭后,放在罐子里,这罐子底下有个小孔,木炭燃尽后的灰能漏出去,而空气也可以进去,使炭火不至灭掉。我们从生了火后就这么保存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用干树叶卷成的小棍,在炭火里扎了扎,登时头上着了。他用力一吹,马上跳出了一朵火苗来。

那也是张龙友想的办法。他这人很有些奇奇怪怪的办法,而且相当实用。本来干树叶很难卷,他是拣些肥厚的新鲜树叶细细卷好后,在火堆边烤得干透,象是火绒一般。这样的火头用力一吹便可以吹出火来的。

一有了火,屋里的东西象是一下子跳出来一样显现在我们面前。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破竹榻和两张破椅子,看样子,总也有许多天没人来过了。我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屋里,也注意地看了看顶上,还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进来吧。”

我对外面几人这样说时,他们登时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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