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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小的四方两进院落,斑驳着阴郁的陈旧。墙垣数米间便有脱落的砖坯,远看去凹凸不平的院墙,有腐朽的老态。
吱呀一声闷响,两个老妇从院中缓步而出,如泥胎木偶一般,神色僵硬地将手中铜盆里的秽物泼洒而出,漆黑不明的汁液散在地上,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息。
院门复又掩住,一张一合,幽幽如鬼门之关。
夜色掩盖了两副面孔,唯闻一老妇之声,那声音低闷,如见了瘟神恶鬼一般:“作得什么死,皇上册立新后,天下大喜,咱倒关起门办上了白事。”说话间便瞧见一阵浊风将院内一抹灵布刮起,如幽灵悚然,那老妇不禁缩了缩身子,复道:“等领了这个月月银,我便辞了这鬼地方。”
一旁的人急急道:“姑姑带上我!往后我再不必受大小姐的气了。”
老妇冷哼一声,不屑道:“大小姐?最是不可一世,可嘴尖腹空,双八的年纪,才染了风寒几天,就撒手去了,草包一个!”
不远处隐隐有断断续续号哭声传来,凄厉无比,一旁的人皱起了眉头,摇头道:“夫人这两天可没少念叨,说风寒总不至于要了人命的。”
一句话听得老妇连连摆手,“死了便是死了,这厢她在里头指天跺地,连累得咱们不安生。”她声音细小低沉,却有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七月起圣上下旨秀女大选,这老俩巴不得大女儿赶紧攀了高枝,混出个名堂,这破落户也算熬出了头。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他们还能不哭?”
一旁女子怯怯道:“爱女骤亡,也总该是真的伤心吧?”
老妇撇了撇嘴,哼了一声,娓娓道来:“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民间白事,自有候夜、送终、落地、报丧、戴孝、落材、封材、立孝堂、做道场、做七、出殡、安葬、点主、圆坟共十四步,这在本儿的规矩了。”那老妇妇似是得意,斜着眼睛瞟了院里一眼,道:“我可听说了,他们家办事,除却封材,便只剩了戴孝,出殡和安葬三步,潦草成这样,还道是什么爱女。”
一旁女子连连蹙眉,盯着里头烛色点点,道:“莫不成是圣上大婚,民间总不许见白事,他们才避讳了?”
老妇妇连连咂舌:“那也不带这么寒碜的!咱们东郊这地方,有名的灯下黑,皇上还能管他不成?要我说伤心不假,说到底还是这飞上枝头的梦落空了,给他们愁得!”
正房木门木然开启,有人影从房内闪出,这一大一小两人赶紧噤了声,慌忙走开。
烟尘挥散不去,伊兰呆呆的跪在院中,一番话夹杂着屋里的哭闹声一起阵阵传入,她将手中的纸元宝一片接一片的扔进铜盆,眼中的泪水像永远不会干涸的河流,听着屋中由哭声渐渐清晰的争吵之声,夹带着自己的名字阵阵入耳,她有些不安,瞧着一旁的额娘,却见额娘苍老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熟麻布制成的丧服,粗糙的纹路更显出伊兰的脸白璧无瑕,头上大小得宜的素白色绢花,更衬得那笑容楚楚动人,仿佛常年置身于塞外的将士,山穷水尽之际,立时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冰原,那份纯白足以惊了浮生,艳了尘世。
其实伊兰本是极美的,只是多年的劳作使得她疏于保养女子最为珍贵的容颜,身量也是瘦弱得紧,如今穿上这孝服,则更显得身形单薄,否则便更平添了“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的美态。
不多时,尚在屋中的郭络罗氏便从屋中走出,快步朝伊兰走来。郭络罗氏母家的身份地位也比如今的卓奇好些,昔年待字闺中之时本就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嫁与卓奇后因着卓奇的官职,便处处不平,时常在府中声色俱厉,只是戴佳府在京中实在微末如芥,这母女长日里也只能做个窝里横罢了。
因连日的心力交瘁使得郭络罗氏双目通红,此时直直盯着伊兰,眼中的炽热像是立时要将伊兰吞噬,伊兰本能的避开她的目光,却见额娘攥紧了伊兰的手,抬头迎上其双目道:“生死有命,夫人还是看开些。”
郭络罗氏的眼中是厌恶和憎恨,几欲开口,却不知为何,只朝屋中卓奇的方向望了一眼,便拂袖朝回了卧房,只留给伊兰母女满是不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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