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黄泉之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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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摇曳，就像那天源稚夕被虚无之海吞下之前的道路一样。深邃悠远，星辰触手可及，却也远在天边，一如我的未来。</p>

我跟在须佐之男和晴明的身后，在荒将那扇穿越时空的门关上前，迅速扎进。</p>

出云国旧神不能回到过去，但我知道这次须佐之男和晴明去的地方并非过去，而是无数世界的裂隙——命运洪流。和神之地表现出的形象不同，这里的世界变成了一颗颗星光，其中流过的海水去往未来，源自过去。</p>

这也是我为什么能来这里的原因了。</p>

这里，终究也只是和记忆之河一般的存在。</p>

荒看到了我。</p>

他有过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却出奇地平静。</p>

当走投无路时，命悬一线时，他们到底会想起那位创世之神，去寻求那最后一点生机。</p>

人类是这样。</p>

须佐之男也是这样。</p>

他们认为反抗命运，便是在绝望中不断地找寻一点生机，然后紧紧抓住不放。所谓天命，也是人类遇上不可克服的困难时，创造出的符号，无论它存不存在。</p>

八岐大蛇乐意听到这样的故事，人类乐于上演这样的故事，须佐之男他们愿意守护这样的故事。</p>

无论这样的故事起点在哪，又要以什么方式结束，他们都乐此不疲。就像无数个世界，像无数个星光，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像无数个树枝，生而抽芽，落叶归根。</p>

正当我想要逆着洪流往上走的时候，脚下的水突然化作巨蛇显现在我的面前，冲我袭来。</p>

“这可不行。虽说你们回到过去困难重重，我回到过去也不容易。”我以神力“啪”地驱散了那条蛇，“可惜了，只赶走一条。嗯……剩下那一条，就留给晴明他们吧。若是连这点困难都做不到，想必人类也就到此结束。”</p>

蛇形消散后，我便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走。</p>

要回到神之地，就要让天羽羽斩再次刺穿这具身体，但我也意识到了，只是让天羽羽斩刺穿「这具」身体还远远不够。</p>

那么多世界，那么多个她，也必然要让天羽羽斩也无数次地刺穿身体。</p>

抬脚踏入水中，再度睁眼便是千年前那熟悉的审判之场。无论多少次，无论世界被伊邪那岐重启多少次，这样的场景都只会一遍遍重复。</p>

意识在一阵拉扯之后，被带入一片黑暗，随后——</p>

“看到了吗？你曾经的伙伴被困在锁链里了。”八岐大蛇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你一点都不难过吗？”</p>

我并没有回答，因为还在适应现状，便只是静静地站在八岐大蛇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满是血迹的审判场。</p>

天色阴沉，审判场上有一个唯一的活物。</p>

隐约的金色，鲜明的红色，未真正死去。</p>

一点点的雨水落了下来，须佐之男的金发因雨水湿垂，没了往日的孤傲。</p>

我想起了与他一同游玩尘世的时候，也有很多次遇上大雨，他常常会将我和镇墓兽护住——虽说神明并不因为雨水而生病，他却执着地要这么做。</p>

我顿了一下，主意识占据了身体控制，我被挤在一旁。她侧头看向八岐大蛇，那双紫眸也正好看着她。</p>

她接过蛇魔撑起的一把伞：“既然如此，您应该不会拒绝我去和他说点遗言之类的话吧？”</p>

“呵呵，没你的帮助，我不会这么顺利。这点要求，我自然会满足你。”</p>

她朝八岐大蛇低了低头，然后向被困住的须佐之男走去。</p>

一步又一步，我知道，虽然已然是终焉结局，但天羽羽斩还在八岐大蛇的手上。想要他出手……虽说不一定会用天羽羽斩，但必须让他出手，只有现在。</p>

她的身体之中，还存在那些鲜活的情绪，所以，我刻意唤醒了那些少女的梦。</p>

“须佐之男大人，您还记得我吗？”</p>

在听的话我还是想帮一下的。晴明没有陪在须佐之男身边，看来我留下的八岐大蛇的阴谋，最终还是分散了他们。</p>

现在的须佐之男，恐怕已经迷失在时空中。</p>

“……”</p>

他耷拉着金色脑袋，完全没有意识，眼眸一动不动，就如石像一般。</p>

“作为叛徒……不，我只是作为外来者，做出了我的选择。”血水混杂了雨水，从脚下流过，她站定在了他的面前，抬头看向他，“算不上什么叛徒。您快要死了，想听听我的理由吗？作为您曾经的伙伴。”</p>

……这种解释就算了吧。我不是很想理解她那时的心境，毕竟我与她还是不一样的。</p>

须佐之男那本失去光芒的金色眸子，却在此时微动，看向了她。</p>

“因为想要活下去。”她因为须佐之男的目光，让少女般的梦又幻想起来。</p>

真是好机会。</p>

“……醒醒了，这个世界没救了，赶紧去下一个。”我说。</p>

“你……”</p>

“你不属于这里，有人在等你。”</p>

我看到须佐之男瞬间怒目圆眦——那想必是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在他那双金色眸中，我看到了六柄天羽羽斩出现在我和他的周围——</p>

看啊……</p>

就算是这样绝望的地步，他也想着要保护，纵然我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纵然这所有的一切，仍然是我推动的结果。</p>

“咳——”</p>

急促的疼痛在身体的四面八方袭来，令我险些被驱出身体之外。</p>

“还有人在等……”</p>

须佐之男的金色眼眸最终慢慢合上了，而我也终于也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任由疼痛麻痹着意识。</p>

脚边落下的伞被捡起了，我也最终脱离了身体控制权。</p>

“又受伤了。”八岐大蛇一手撑着伞，半跪下来，一手扶着被天羽羽斩刺穿的身体，无力地靠住他，“又背叛我了。这是第几次了？人类的背叛虽然精妙，但你不该学。”</p>

“……”她虚弱地看向八岐大蛇，连带我的痛苦也全部落在他的眼里。</p>

尖锐的疼痛从背上凸起，我近乎麻木的意识在那时猛然清醒——</p>

蛇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无数个世界，无数次被天羽羽斩刺穿，你就那么想救他吗？”</p>

——八岐大蛇他知道我在这里。</p>

因为天羽羽斩被八岐大蛇收回，现在的伤口疼痛与旧伤重叠。经历被天羽羽斩刺穿身体的疼痛，并不会因为无数个「我」只是存在减少，它们只会重重叠叠地加起来——</p>

在那一瞬，我与她似乎并无两样，忍痛将脸贴在他撑伞的手背上，意味不明地说：“到头来，您也还是躲不过嫉妒。”</p>

“呵呵……嫉妒？”他轻笑着，“在最绝望的一个世界里，让他看到你作为最后一点希望也幻灭，不是更有趣吗？”</p>

“您觉得我与须佐之男的故事，也有趣吗？”我/她也不禁笑了。</p>

“我不喜欢那个故事。只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才是神。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你，愿意帮助我，只是偶然吗？”</p>

前往下一个「我」的存在，陷入黑暗前，我听到了八岐大蛇说的这句话。</p>

睁开眼，自己还站在逆流处，只不过位置稍微前进了一点。</p>

虽然已经回来了，可当时天羽羽斩刺穿的疼痛，鲜活地留在身上。在又历经无数次，看过须佐之男的无数次失败，承受天羽羽斩刺穿的无数次疼痛，当我再次前往下一个存在去影响时，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p>

在生命脆弱时，会想起诞生之时的事情。</p>

……只是先前那么多次我都没回想起，也或许是神智未开，也或许在果子里本就什么都不记得。</p>

“砰——”</p>

在温暖舒适的黑暗中传来这样的声音。</p>

“咚——”</p>

嘈杂。</p>

很多……人。</p>

……还有乐声。</p>

身体倦怠冰冷，它不愿意离开这舒适的温暖，想要一直睡下去。</p>

只是那声音越发接近，令我心烦意乱。</p>

“噗……”</p>

我所经历最难受的声音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在孕育，有什么要发生，有什么要出现。</p>

一个温暖的手……一只温暖的人类的手握住了我的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