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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路上还没什么行人。冷峭的北风从北边的巷子里呼哨过来,小缃搓了搓手背,然后把双手袖了起来。忽然之间,她发现杏娘的两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两行泪痕。

转头时,她望见周嬷嬷从里头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小缃领会其意,轻轻地唤了一声杏娘。何琼芝见杏娘迟迟不回,特意让周嬷嬷过来把杏娘唤了回去。

梅子轩中,银烛沉沉,何琼芝拉着杏娘的手又重复着之前的话语唠叨了好几遍,杏娘认真地听着,很少主动开口说话,更多的时候还是用点头这种方式来作回应。

二人用过早餐之后,天色很快就放明了。何琼芝蹙着眉头瞥了一眼天空,转身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好将写在自己脸上的悲伤一并抹去。

江淹《别赋》云:“黯然**者,唯别而已。”这个简简单单的“别”字,让彼此感情深厚的两个人分隔千里,天涯契阔,也让“再见”这两个字成为了两个人此时此刻唯一的期盼。此时此刻的杏娘和何琼芝都相信,她们还会有再见之期。

当墙外那熟悉的拨浪鼓声响起时,何琼芝便催促着杏娘赶紧上路,免得误了路程。临走前,杏娘与小缃在何琼芝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何琼芝一直强忍着眼泪,直到杏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的那两行眼泪才夺眶而出。曾经有那么一个时刻,她有过反悔的念头。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何琼芝对杏娘十多年的情感未必纯粹,却无疑是深厚的。

数九寒冬,纵是日间艳阳高照,也是寒彻入骨;更别说此刻,薄翳微笼,时阴时晴,寒风吹过,人们都不禁缩起了脖颈。何琼芝抬头眯着眼望了望那个明晃晃的太阳,感觉有些晕眩,身子不禁摇晃了一下。她抓住周嬷嬷的手腕,在石阶下站了片刻,缓了缓精神,方才转身回去。

“你都跟她说了?”

“都说好了。”

“怎么?”

凭语气,何琼芝感觉周嬷嬷有话没说完。

“哦,没什么。只是老奴担心,此事瞒着主君,会不会不好啊?”

“不好?还能比现在更不好吗?”

周嬷嬷哑然无语,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主仆俩步履蹒跚地往梅子轩方向走着,路过芃芃苑时,两个人稍稍停留了片刻,小声地说了会话儿。凛冽的寒风从她们中间穿过,瞬间吹散了她们嘴角的那团白雾,不着一丝温度的太阳光照在被风吹散了的池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在这个死气沉沉以及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保持这种色调的宅院之中,惟有这一层忽明忽暗的浮光还有一丝可意的生气。

她们口中的“她”就是小缃。

当日何琼芝突然禁闭小缃,可不是单纯的“小惩大诫”。她特意选在周秉仁不在家中的时候动手,为的就是让小缃在作答时不抱任何希冀而不存任何顾虑。

从小缃的回答中,何琼芝得知,小缃与周秉仁之间的秘密往来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也就是杏娘拜师徐婆惜学鞭那时起。虽说小缃只言受周秉仁之命行事,而非崔洵授意,但何琼芝心中雪亮,若无崔洵的指使,周秉仁绝无这样的胆子敢窥探杏娘的私隐。

而个中的缘由,其实并不难猜想。

在崔洵和何琼芝的眼里,杏娘一直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他们让她读书,她就读书,他们让她学舞,她就学舞,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心机。

单纯而干净的脸上除了笑容少点,并没有任何刁滑而任性的念头。直到那天杏娘跪在崔氏夫妇跟前表示想拜师徐婆惜之后,崔洵才意识到这个外表看似安分守己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

不过,拜师徐婆惜这件事,其实不能算是杏娘自己的主意,更多的应该说是徐婆惜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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