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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似乎是怕搅扰了师潇羽的琴声而特意放慢了脚步。
他,不是别人。
她,识得他的脚步声,尽管今日他的脚步与往日略有区别,但她还是分辨得出来。
师潇羽手按朱弦,弦声戛然而止。松音不明缘故,诧异地望向师潇羽,只见师潇羽双眸微启,十根纤指徐徐地离开了琴弦,脸上的神色也愈渐凝固,似乎有些败兴。
“夫人耳朵灵敏,短短数日又有进益啦。”琴声方住,寒香亭的西南角出现了一人影,松音抬眼相见,慌忙转过身来,向来人行礼道:“祁爷!”眼睛局促不安地瞥了一眼师潇羽。
师潇羽倒是从容,不紧不慢地推琴而起,转身欲作礼时,祁穆飞已步至其身前。祁穆飞伸手一托,扶起了师潇羽。托腕之际,他还着意搭了一下她右手的脉象。
而师潇羽似乎早已洞悉了对方这惯用的伎俩,敏感地缩回了自己的右手。
“夫人的耳力又有进益啦。”祁穆飞试图寻找一些话题,免得让对方又一下子洞察到自己的来意。
“并非是妾身的耳力又有进益了,是祁爷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腿伤未愈就在雪中疾行,行路不稳,乱了气息,这才暴露了。”师潇羽目光低垂着,生分而拘谨地与眼前这名男子保持着距离。
“这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吧,本以为放慢脚步就可以不被你察觉,结果连自己气息乱了都不知道,反倒还暴露了行踪。”祁穆飞自嘲道。
转头,他瞥见琴案边一碟糕点,“百果糕?”
师潇羽练琴的时候,琴案上总少不了一缕清香,今日作伴的是一枝春,旁边还有一碟点心,那是百果糕。
祁穆飞原不甚在意,但这百果糕的底下有一张衬纸不得不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衬纸油光水滑还薄如蝉翼,是一种非常昂贵且极难仿制的包装纸,其自美曰“玉颜纸”,临安城中的某些高级食肆为了自高本家食物的价值而专门使用这类纸张作食物之铺陈。
常言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得此“金装”什袭,那些寻常无人问津的食物也不用再默默无闻地等候一个懂它欣赏它的人了。
半年前,鼎丰楼里有人建议也跟风使用这种衬纸,但蒙泉一口否决了,有人就问他为什么不用,蒙泉笑着回答说“人情比纸还薄,何不用它来包呢?”为着他这一句话,这种名贵的衬纸始终无法堂而皇之地进入到姑苏城内。
眼下这张“玉颜纸”出现在这里,且一角上露出“关二”两个字的上半截身子,很明显,这是临安城中关二娘子家最出名的百果糕,吴希夷每次去临安都会给师潇羽带他家的糕点回来。
祁穆飞伸手拾了一块放在嘴里。
“连他也变味了。”祁穆飞皱着眉头默道,口上却赞道,“味道清甜爽口,和翠芝斋的点心比起来,没那么甜。”
“嗯,是的呢,刚好可以中和药的苦味。翠芝斋的点心是甜,但每次拿它佐药,嘴里又苦又甜的,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什么滋味了。”师潇羽道,“所以,你转告杜衡,以后别再去翠芝斋买点心了。”
祁穆飞讷讷地点了一下头,神情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隐隐透着不安。
“药,我会按照你我的约定继续服用的,”提到约定,师潇羽略停顿了一下,“但这点心就不必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吃点苦,还要别人赏颗糖哄着。”她的表情很认真,也很严肃。
可祁穆飞凝望着她,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很多年前也曾用一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只是那时候的她,样子很认真,却一点也不严肃,以致每次她自己说过的话隔夜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祁穆飞不知道这次,她是否是真的认真了?他迷惘地抬头望了望松音。
松音拿眼睛瞟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那密不透风的眼睛就像是忠于职守的金吾卫一样严密地保护着她的主人,也严密地防备着他。
不过,他明白松音的这种防备是没有任何敌意的,就像师潇羽对他的疏远一样,只是为了避免再受到某种伤害而已。
“最近可有什么不适吗?”祁穆飞继续没话找话。
“祁爷断症,一目了然,又何需再问!”师潇羽语气生硬地回应着祁穆飞。
祁穆飞被师潇羽的话冷不防“刺”了一下,心头不觉有些黯然:“我的医术哪有那么高妙!”
“岁暮天寒,你身上单薄,别再冻出什么病来。”说话间,他把一个镂着缠枝忍冬花纹的鎏金铜手炉塞到了师潇羽冰凉的手中。
这个手炉,他藏在衣袖间多时,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给对方,尽管她是他的夫人,尽管这是夫妻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关怀之举,但他每次表现出来都会显得很局促很生疏,眼睛更是不敢去看师潇羽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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