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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师潇羽神色忸怩,左近有一枚香囊还差几针便可完工了,可祁穆飞怎么看都没看出那是什么绣样,是而,他凑近问道:“你这是什么呀?”
看着祁穆飞似笑非笑的表情,师潇羽急忙将那枚香囊藏到身后,一脸懊恼地反诘道:“什……什么什么?”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说话的时候结巴了起来,脸颊也忽然红了起来。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无话,好似相识了十数年直至今日才发现彼此互不相识。
眼见二人忽然陌生起来,江绿衣哑然失笑道:“你藏起来作什么?”
说着,她从师潇羽身后半拉半拽地抽出那枚香囊,含笑道:“祁爷,你总说妹妹不会女红,可我今日所见,她不是不会,只是不愿在这上头费工夫罢了,你看今日才小试身手,这一双鸂鶒便已有几分神似了。若假以时日,必能叫人刮目相看!”
师潇羽赧然一笑道:“姐姐说这话,可不是要羞杀妹妹了。这绣花如作画,哪有形不似而反得其神的呢?姐姐一双妙手,将这‘杏林双燕’倒是绣得活灵活现,几可乱真了呢。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恰似姐姐与祁爷比翼双飞,夫唱妇随。”
原本是两句恭维的话,却引得三人都忽然沉默了下来。
师潇羽踌躇不定,思量着是自己说的那句“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惹恼了二人,李白的这首《双燕离》借着一双患难与共的雌雄飞燕寄寓人世间生死不渝的爱情,可末句“双飞难再得,伤我寸心中”,一双飞燕,一生一死,孤影徘徊,阴阳相隔,此结局之凄凉,莫不令人断肠。
尽管师潇羽此刻说来,并没有什么恶毒的寓意,也没有什么隐晦的嘲讽之意,但见祁穆飞和江绿衣都耿耿不语,如有隐思,她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默然半晌,江绿衣首先笑道:“就你嘴甜!不过,这个‘杏林双燕’可不是双燕双飞两情缱绻的意头。杏林双燕,以燕寓春,乃是巧寓妙手回春之意。若论两情相好,自是妹妹手中的这对紫鸳鸯更为贴切啦。”
细赏香囊上一双鸂鶒的绣样,江绿衣望之可爱,师潇羽则望之可鄙。
“可是姐姐说这鸳鸯好绣,我才学着绣的。妹妹可没想这么多。”师潇羽嘟哝着辩驳道。
一旁的祁穆飞勾头瞥了一眼那对鸂鶒,谑声道:“原来这两只……是一对紫鸳鸯啊!”此言一出,便不留一份情面。
师潇羽听罢,犹似迎头浇了盆冷水,偏祁穆飞又不合时宜地追加了一句玩笑话:“嗯,细看来,还真有几分相像。不过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对苦命鸳鸯。”
“祁穆飞!!”师潇羽怫然一声怒喝,双目狠狠地瞪了祁穆飞一眼。
然话一出口,她就懊悔了。
她,忘记了她的身份,忘记了江绿衣的存在,也忘记了眼前的祁穆飞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祁穆飞了。
恍然惊醒之际,她,有些慌乱,有些忐忑,有些懊丧,还有有些孤独。在这世上,眼前的两个人是自己仅有的两位亲人了,可是身近心远,终是无有依归。
然后,她放下了自己骄傲的身姿,向两位身份尊贵的祁家主人低下了自己倔强的头颅。
“妾身失言了……”
“好端端地说着玩笑话,怎么突然拘起礼来了。快起来,坐下说话。”善解人意的江绿衣总是那么宽和而善良,她朝祁穆飞挤了挤眼睛,可祁穆飞没有回应,似乎是真的动气了。
师潇羽躬身谢礼,却不入座,低着头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呢,一日不练百日空,就不陪祁爷和夫人说话了,告辞!”话声刚落,便已不见人影。
自入祁门以来,师潇羽还依旧保持着在家时的勤谨之态,丝竹管弦,无日或忘。
“哎——潇羽——”江绿衣殷殷呼唤,却也羁绊不住师潇羽渐行渐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随她去吧。”祁穆飞漠然起身,一手按在江绿衣的肩头,一手负在身后,手上攥着那枚不知何时转入他手心的“苦命鸳鸯”香囊。
晴窗外,寒英销落,霜絮飘香,轻盈的落花声里有一个人的泪珠落进了他的心里。
师潇羽指名道姓的断喝,他深不以为忤,还觉一丝从未有过的亲切;然,他不愿意在绿衣面前表露自己的欢愉;
江绿衣情致款款的挽留,他虽不置可否,但心中莫不怀有一丝企盼;然,他不愿意在潇羽面前表露自己的留恋。
往事一幕幕,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么苦,又那么甜。
“苦尽甘来,谁都不会永远苦的。”
“每个人都会苦尽甘来,只有我一人还要每日‘苦’下去。把药拿来吧。”
暂驻用药,祁穆飞下车稍歇,迎风独立,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身旁一树琼枝临路斜欹,恰似一位玉人执袂相别;漫天飞舞的落花飞絮,更似盈盈粉泪潸然泣别。
师潇羽精神不振,服药后,便觉疲乏不堪,昏昏欲睡。恍惚之间,看到帘外光影闪烁,伸手欲揭,却颓然无力,是梅枝疏影?还是萧郎孤影?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揽在了肩头,舒软而踏实,一晌贪欢,醉入芳丛,如梦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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