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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杳杳,飞雪漫漫,浮光霭霭,芳馨漠漠,莫不静谧而美好。
而就在这寂寂良夜中,有一点微弱的烛光、一张古朴的素琴、一枚斑驳的穿心盒、一支白色的鹡鸰羽,正静静地陪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在这幽渺凄冷的夜色之中,在这漆黑无边的夜空之下,凝坐孤亭,他们相依相伴、相偎相守,坐听风声、坐看雪影、坐对寒夜、坐待天明。
就如这座小亭一样,孤零零地伫立在这四面环水的湖心中央,没有树荫庇护,没有红梅相伴,有的只是风雪的肆意欺凌和湖水的刺骨浇灌。
忽而,琴声幽婉,漫随飘雪,悠悠飏飏地飘散千里。忽而,琴音高亢,怒雪惊涛,瞬时卷起万丈雪浪,重重地拍打在他身后的立柱上。
俯首按琴,那孤独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那位红衣男子——墨尘。
自从两年前一别,他再也没见过她,她也再没见过他。
这两年中,墨尘的父亲去世了,师潇羽的父兄去世了,祁穆飞的妻子去世了。这些人的去世,无疑都给他们都带来了难以言喻的伤痛。可对他们来说,最难过的不是这些人已经不在了,而是活着的他们再也不复从前。
有一种爱,叫作刻骨铭心;有一种伤,叫作肝肠寸断。爱过,伤过,一切都已别过,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松音!水!”师潇羽悠悠醒转,已是天明。
迷迷糊糊之中,她只觉得有些口渴,像往常一样轻轻唤着自己的亲信。虽然意识还有些恍惚,但是耳畔这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她还是依稀可辨,不是松音,不是丁香,却又并不陌生。她惶惶然睁开双眼,看到祁穆飞端着水杯递到自己跟前,她瞿然坐起,有一丝拘谨与局促。
“你?”师潇羽惶惑地瞥了他一眼,匆匆用手整饬了一下自己慵倦的宿妆。
“给!”祁爷并不介意师潇羽有些零乱的妆容,微笑着将一杯温热的清水递了过去,师潇羽忐忑地接将过来。
“你怎么一大早在这儿……松音她们呢?怎么劳烦你在这伺候我啊?”师潇羽讷讷地说着,神色有些忸怩。
“怎么,怕我服侍不好吗?”祁穆飞语气平和而轻松,不过似乎有些故意而为之的淡定。
“不是——”师潇羽带着几分犹疑,微微抿了一口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说什么。有顷,她的心才开始平静下来,才开始有意识地去回忆去思考。
还未等师潇羽想到什么,祁穆飞先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起来:“昨晚你喝醉了,你可还记得?”
“昨晚?”
忽然间,她警觉地从祁穆飞的表情中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又从祁穆飞的话语中分明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预兆,眉头一蹙,不安地问道:“我好像是喝多了,怎么了?”
祁穆飞蓦然低眉,沉吟不语,过得片晌,才歉意满怀地言道:“潇羽,昨天素问轩中我许诺你的时候,今天我没法再答应你了。”
师潇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祁穆飞,诧异又愤恨地问道:“为什么?”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
“不记得也好。”
“……”
祁穆飞似乎有些神情恍惚,喃喃自语,却不回答师潇羽的问题。师潇羽茫然无绪,写满惶惑的脸上此刻还因为祁穆飞引而不发的话语多了几分焦急之色。
祁穆飞迟疑了半晌,吐露道:“潇羽……不过你右耳下三寸的梅花形碧卢朱砂,你应该没忘记吧?”
师潇羽本能地伸手探向自己耳下三寸的地方,虽然它掩藏在她那素白的中衣之下,虽然它也并非自己的视线所能及,但她依然能准确无误地一把摸到它的位置,没有一丝偏差。
显然,她,没有忘记。不过祁穆飞还是不胜其烦地从旁提醒道:“这是你师乐家独有的守宫砂……”
没错,碧卢朱砂是师乐家女子独有的守宫砂——在一般的守宫砂基础上,还添加了他们师乐家独有的碧卢砂。会使朱砂呈现出墨绿色为缘、绛紫色为底、朱红色为心的花形图案,豆粒般大,却色彩错杂、幻化无方。不同月份出生的女子对应不同的花形,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六月菡萏、八月木犀、腊月梅花……而且这些含苞待放的花形会在女子及笄之年绽放开来。
作为师乐家的女儿,一出生便由族中掌管祭祀礼仪的“十二律吕”为她们点上这碧卢朱砂,不同月份出生的女子则由对应的“十二律吕”为其点砂,师潇羽出生于隆冬腊月,故而由族中“大吕”为其点砂。点砂的位置,也自然而然的只有大吕和自己知道,从来都不会轻易地泄露于别人,也不轻易地袒露于人前。
耳下三寸,虽算不上很隐蔽的位置,但是作为师家女子,谨守碧卢朱砂,是她们的本分,也是她们的本能。等闲男子,焉能靠近。
从小就在这种礼节规范约束下成长的师潇羽,自然也不例外,虽然素来主张率性而为,却全然不觉得这一点朱砂有什么不妥,也没想过有什么不公,反而对这一点朱砂珍而重之、敬而慎之。
而他,却能如此准确的说出它的位置;而且值此二人独处之际,他向她骤然提起碧卢朱砂。此中深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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