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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家,离京郊不远,是一处老宅。
那长安的家室关系颇为复杂,其母亦姓刘,名为八姆,是旧时烟花胡同的妓女,年轻时十分放荡,后怀有孩子有所收敛,她攒了一笔银子,借怀孕为自己赎身,老鸨原不想放人,可她交好的一名八旗贵客叫熊贰的颇有势力,帮说了话,老鸨才放了她。出来后与熊贰契了口头约定,终身为他伺候使用,供他淫欲,可见刘八姆是有几分姿色。
天长日短,昼夜更替。刘八姆生产了,是一对双生子,一男一女,女儿先生产,到儿子时,拼足了力才生出。可后头,她重男轻女,直将男的视为兄长女为妹妹来养活。生产那日姘头熊贰醉酒纵欲,从烟花柳巷出来闹着不肯上马车,只要骑马。醉熏熏飘乎乎的上马,谁知竟被甩下马背,被马蹄践踏而死。刘八姆获悉,悲痛欲绝,从此也无所支持依靠。故此寻回母家,以求依仗。谁想母家人薄凉,竟骂她,不肯收留。
之后,刘八姆将剩下的银子置了几亩薄田野地,打算守着孩子过清苦日子。奈何一日,终身离不得享受图乐,所谓享受了生活奢华,也享受他人非议,狗终究改不了吃屎,又干起明娼暗妓偷人摸夫的勾当。原本想找个人贴心靠膀,好给孩子落名号,终究找不到。
孩子一日日见大,刘八姆姿色一日日消褪,故而,在一年的八月里,她满怀凄凉,自己酒后随意给孩子安个名字,随自己姓,男的希望他长命百岁,终身平安,故儿子名唤长安;女儿更是随意了,生于八月,天地凉薄,秋意深远,就唤作八月。
刘八姆出身不好,以致子女生长于世被人笑话。自然的,刘八姆为人轻浮,懂得世故,在教子女日常里,处处以算计,贴脸讨好为敦教礼义。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才有后头女儿八月嫁给官道奸商刘姓者,儿子与之狼狈为奸。
话说刘八月之所以嫁给刘姓者,归根到底是刘八姆一手策划安排。刘八姆认为,此后子女皆姓刘,儿子无用,还可靠闺女,闺女养育,子孙姓刘,算来算去,也是自家人,无所谓了。再者,刘姓者是有家底的,为人机灵,贪图八月美色,倒不嫌弃她家出身。只是嫁过去,要做小。于是刘八姆借去探视刘八月,将准备好的毒药投给刘姓者的正房,刘妻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刘姓者知妻子亡故非同寻常,因他日常专作奸商偷盗之事,不敢报官,生怕官府一经追查,惹火烧身,便草草掩埋作数。自此,刘姓者扶正八月。
自刘妻死后,刘姓者可谓生意场顺风顺水,官道通畅,黑白两道有脸,事儿越做越大。他觉着是刘八月旺的他,故而对她越发好了。只是她母家出身低贱,不是太见得人。后来,刘姓者就在京郊置一处老宅,给八月的母亲居住,颐养天年,又照顾她哥哥长安,让他跟随左右出入,一同开手创事业。
后头,出了关先生书案,闹了一阵子,总归有惊无险。亏得长安在其中出手帮他办了许多事。
刘姓者在私下房内还跟刘八月打趣道:“养的人就是无情。我怎就招你们两兄妹呢?如此之旺我。”
刘八月不以为耻,迎合道:“老爷既这样说,该对我哥哥好些,对我好些。但老爷该知道,黑心之事干一件二件罢了,所谓夜路走多,难免遇蛇。我们何不趁早收手,银子也赚够了不是?”
刘姓者不满足,嬉笑混说,这事儿就过了。
才多久的日子,果然应验刘八月的话了,夜路走多,将遇毒蛇,终究报应在自己身上。如今,一家子内外,哪个见好?哥哥双目被刺瞎,丈夫也命悬一线,自己流产终身不育。
母亲刘八姆接回子女和女婿,泪水不歇。
刘八姆恨自己:为何命运如此不公?
在炕边悲泣,儿子长安尚且清醒听到了,血泪交加接话道:“谁叫你是!让我们是养的没好下场!”
那刘八月自回来后,痴痴傻傻,如今竟跟他哥哥的话念道:“我们养的没好下场!”
刘八姆听后伤碎了心,暗叹:我这一世怎生养出这样一双子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刘八姆悲悲戚戚地撕出一根白绫,大声动静的要悬梁自尽。可幸,刘姓者此前购来的几个家奴可怜维护她,拼命阻拦;刚从梁上救下,她又跑出天井院子要跳井。
此时此刻,已是中夜。
院中。
刘八姆趴在井边,仰天长哭,家奴躬身搀扶,她捶地不起。
恰时,外头响来一阵马车蹄声。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家奴暗幸,好在此时有人,正当能来阻止夫人寻短。开门后,见外头站有三人,为首的打扮极其富贵,白绒帽子,披一件熊皮黑绒斗篷,腕上套护套,抱着一个金身汤婆子;身后立两名小厮,一人持伞替主人遮挡,一人提灯照映。后头是一架宽敞披锦的大马车。
那便是庄璞和他的贴身小厮旺五和财童了。
家奴也不询问庄璞是谁人,只管快嘴央道:“这位爷来得正好,帮帮我们。”
庄璞一脸怒相,不搭言。因看到院内站几个人围着一妇人,妇人唉嚎,哭声凄冽,他稍有几分恻隐怜悯。
身后的财童和旺五知庄璞来所为何事,故要开嘴出声,气息刚出,庄璞扬手,示意住嘴。
两人合上嘴巴,不言语了。
庄璞一改怒相,笑道:“我路过这里,看见你们这儿灯亮着,想来讨一盆水给马吃。顺道歇歇脚,暖一暖。不知方便可否?”
庄璞按刘姓者家仆指示告知,寻找过来,见这宅子如他们描绘这般才铁定是刘姓者岳母府上。才刚怒火,因关先生的事。此刻见那妇人悲伤,想必里头的人死了,故转过神色,出那样的言语。
那家奴听庄璞这样说,连道:“有的有的,不过你先帮我们劝一劝我们太太。”
庄璞道:“你太太怎么了?”
家奴凄然道:“太太寻短见,才刚上吊,现在又要跳井。”
庄璞怪问:“为何?”
家奴一心想救人,不顾及其他了,道:“我家姑娘和爷们伤得很重,大夫来看过了,说有救,银子给去了,又说可能救不活了。”
庄璞听毕,急道:“可还活着?”
家奴道:“还有一口气吊着了。”
庄璞心中暗喜:没死就好,玉姑娘说要活心,正好用得上。
于是,庄璞点头,意思是愿意进去帮助。家奴赶紧引请。
到了院中,其余家奴见这陌生客人这般贵重,都自主让开。
庄璞风度有礼,弯身扶刘八姆的手臂,轻声道:“这天地雪,夫人为何趴在这里哭。让我这路人瞧着心生难受。好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坏事不过三朝,夫人何必如此伤心哭泣。伤自己的身子划不来了。”
刘八姆抬起泪目,深深望庄璞。虽然悲伤,可见了此人,心中荡漾,默叹:此人很是富贵,又如此清俊。不由的,那哭声止住了,羞羞怜怜的让庄璞搀扶。
庄璞嘴角忍住不笑,心里叹骂:还有如此轻浮的妇人!
是的,但凡如此,常人家妇人躲避不及,怎还让陌生人触手扶持,近身耳语?可见这真是一家子人无疑了?轻浮龌蹉,狼子野心。
庄璞虽这样想,行动越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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