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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候王泼三又是一把从地上提起那已经放干了血的尸体,死死的盯着他:“记住,这个人,是让你害死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重锤,彻底的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痛苦的哀嚎一声,整个人彻底崩溃,哭叫道:“我招了,我招了!”
冬日暖阳,惬意的午后。
和阴森恐怖血腥的刑房正好相反,外面乃是个大好的天气。京城的天气明显比镇远府要暖和多了,连子宁披了件儿黑色的大氅,正徜徉在总统府中。
溶月等人已经去了扶桑,而随着连子宁大婚,这府中的几个妾侍并林嬷嬷等下人,都是已经去了京中的武毅伯府,是以这座昔日很是热闹繁华的总统府,这会儿已经是变得很破败,很萧疏。
刘良臣镇守此地,是时常着人打扫的,只是没了人气儿,终究是不一样,连子宁行走其间,瞧着自己曾经驻跸,办公,休息,宴饮的所在,心中油然而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伤感。
最后,便是去了他昔日的书房。
这里,还留存着一张巨大的沙盘,而沙盘周围,也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许久未曾用过了。
连子宁婆娑着一边放着的一堆小旗,声音有些飘忽:“清岚,便是在此推演么?”
“是啊!大夫人每隔一日必来一次,无论雨雪风霜,从未间断过,标下还记得,那一日大雨滂沱,外面什么都瞧不见,雨点子砸的人身上都疼,标下本来以为夫人是不会来的了,却没想到还是来了。而且大夫人每日来了之后,在沙盘面前一坐便是一整天,有的时候都是不吃不喝,就连贴身的侍女都给撵了出来在外面等候,标下等更是不敢打扰。如此持续了数月,只不过是自从江魏衿那件事儿之后,生怕那江彬报复,方自不来了。标下着人做了一套跟这个一般无二的沙盘,送到了府中。”
连子宁听了,不由得一阵默然。
当听到清岚在这里时常一整日不吃不喝推演兵法的时候,连子宁心都是不由得一阵抽搐。
他当然知道,清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因着不想拖了自己的后腿么?这个女子,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而自己却是整年整年的不回家,这一次回到京城,也是为了寇白门而不是她。
所谓负心,也不过如此了。
连子宁自然知道如此推演是何等的耗费脑力,几十万人的调动,粮草辎重的补充,民众的迁移,城池的攻防,退路的选择,道路是否畅通,甚至是河水是急是缓,天气是冷是热,雨雪风霜,千头万绪,事事都要考虑的周全,确实是极为的消耗脑力体力,是以历史上才经常有那些天才将领一夜白头的事例。往往一整天,才能完成不到三成的推算,每每要把一场战役完完全全的推演下来,便是要耗费数日之功!
更别说,清岚从未有过带兵打仗的时候。
因此,他也更知道这个女子的苦心和她的辛劳。
他长叹一声:“清岚,我对不住你啊!”
刘良臣垂眉敛目,只当未曾听见,搅和进这等上位者的家事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连子宁又是瞧了一眼,摆摆手道:“走吧!”
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转会东北之前,一定要和清岚见一面,好好地叙一叙别离之情。
两人正刚出府门,王泼三便是急匆匆的赶来了,先是分别见了礼,然后兴冲冲道:“大人,那厮松口了,咱们问出来了!”
说着便是把一张纸递给了连子宁。
他这种性子,有些风风火火的,不大拘礼,别的武毅军的中层军官见到连子宁早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唯独王泼三在连子宁面前却是谈笑风生,也让连子宁对他格外高看一眼。
“哦?倒是挺快。”
连子宁接过王泼三手中那张纸,仔细看去。
那张纸上沾满了斑斑的血迹,都已经干了,成了黑褐色,让人一看就无端端的想起来宗教裁判所之中那被异教徒的鲜血浸透了数百年的刑具和枷锁。
上面写满了字迹,而且乃是连子宁提供的,军情六处之中通用的一种审讯的记录格式,跟后世的有很大的相近,连子宁越看脸色就越是诡谲。
姓名:崔湜。
出身:山西太原崔氏,当地豪族。
履历:少年时诗书俱佳,文采风流,正德三十六年举人,正德三十七年二甲进士第八十五名,初入翰林院,为侍读学士,后入东宫中为太子侍读。
太子第一次被贬斥,被牵连,一起幽闭。
太子复立,复为太子侍读。
太子第二次被废,崔湜被当今圣上亲笔提点为‘教唆太子,十恶不赦’之大罪,抄没家产,族人充军为奴,本人被处以宫刑,一并发配往凤阳伺候太子。
之后失踪,再出现时乃是正德五十二年腊月十九,随同太子自凤阳而还,为雍王殿下长随太监,随侍离岳。
而这些,只是王泼三等人明察暗访之后调查出来的关于崔湜的履历而已,事实却是往往乃是另外一种情况。
根据这些无名白的供认,在大约三年之前,崔湜找到了他们,当时崔湜手下,有着数十名精锐的黑衣大汉,这些人把他们抓住然后带到一口深井边儿上,然后让他们选择是给他做事还是死——毫无疑问,所有人都选择了前者。
从此之后,崔湜便是把他们从南城的乞丐窝带到了西北角儿的那处破庙之中,时不时的给他们一些阴凉救济,在加上他们偶尔谋财害命,总能吃一顿饱饭。崔湜不时的从他们之中带走一些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年纪虽不大,而且很机灵的孩子,这些孩子有的时候还能回来,说起来,却是已经有了正经营生,正在某处做事。而更多的,则是根本就回不来了。有的时候,崔湜也是会带一些无名白过来加入,是以这些时日,人数倒也是不减不增。
崔湜是昨天傍晚时分来的,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些家伙事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只见了小安一个人,然后天刚擦亮就走了。
连子宁看着这张纸,沉思不语。
毫无疑问,崔湜绝对没有他的履历上显示的那么简单。
这一点从时间上就能看出来,按理说三年前,他应该是还配着雍王在凤阳深宫之中幽禁等死呢!但是他三年前却是出现在了北京城的南市乞丐窝,并且从手底下有那些人手看来,他手下应该是还掌握了相当强大的一股势力。
并因此,连子宁也进一步推断出了两点,其一,雍王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二,崔湜在雍王的体系势力中,绝对不会只是一个长随太监而已,很可能乃是一个相当关键的重要人物。
以他的心机城府,甚至已经能够大致的推算出来,很可能雍王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第二次被废之后,不甘就此败落,因此咬牙隐忍,只是因为被囚禁于凤阳,脱不开身,所以便让崔湜在外面活动,成为自己的代理人,组织势力,以期有一日可以用上。
崔湜四处安插人手是为了什么,连子宁并不得而知,但是他几乎可以推算出来,崔湜所展露出来的这一点儿势力,肯定只是冰山一角而已,雍王的潜势力之庞大,说不得乃是深如渊海一般。
而这一次,很显然就是雍王因为不甘心这天大的好处被福王捞到,因此使了这一招出来。
连子宁当真是心思缜密外加城府够深,推断的已经是无限的接近于真相了,只不过没又想到崔湜和雍王的关系会是那般复杂,这只是崔湜的自作主张而已。
他沉默了半响,却是在沉思,自己将雍王做的事转成了福王做的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个朝争的结局,会如何发展。相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就是个乱入者而已。
不过这些未来的,也终究是只能预测,而其中的变数,却也是可以运作改变的,当前要做的,乃是要捞到自己的好处。
而自己的时间,已经是不多。
他立刻吩咐王泼三道:“向办法传话给这个叫做崔湜的,如果不想让他和他主子被满门抄斩的话,那就来与我见一面!”
王泼三应了,立刻便是下去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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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这一日,崔湜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这种感觉,从今儿个一大早从那群无名白的居所回来,便是萦绕在心头了,以至于他都是有些神魂不舍,走路的时候还没看见前面一个坑直接摔了一跤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结果把牙齿给磕碎了两颗。
这会儿崔湜正穿了一身小衣仰躺在自己住处的床上,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痛苦的惨叫。
惨叫的来源也很简单,乃是因为一个坐在床边的足有五十多岁的老郎中,那老郎中右手持着一个银夹子,一只手稳若磐石一般,夹子的顶端夹住了崔湜的牙齿,不时的手腕儿微微一用力便是硬生生的拔下来一颗碎牙,扔到一边的痰盂里面,然后崔湜便是发出一声杀猪也似的惨叫。
一边的痰盂里面,已经是有了不少的血丝和碎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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