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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妥当了?”文远和漫不经心地看了代家一眼,“你是?”
“文书记,我是代家。”代家自信满满,并没有主动介绍自己是谁,显然,他以为他很出名,一提代家的大名,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代家?你是做什么的?”文远和也不知是真没有听说过代家,还是明知故问,他一脸春风淡然的表情。
“我……”代家被呛了,他在燕省纵横多年,习惯了被人奉承被人吹捧的感觉,就连副省长甚至省委副书记见到他,也要客气几分,没想到在文远和面前碰了一个软钉子,他心中来气,“我是燕省国税局长。”
“国税局长?”文远和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头问齐全,“齐书记,国税局长也来欢迎我了,阵势是不是太大了?”
文远和的随行人员没有国税局长,按照对等接待的原则,燕省方面不应该有国税局长出面,文远和的话,明是疑问,其实是强烈的质疑和不满。
齐全当然清楚代家出现在迎接队伍中,是章系峰的特意安排,不过本着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则,他不可能当众说出是章系峰的安排,考虑他的官场智慧的时刻到来了。
“这个嘛……”齐全故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代家一眼,停顿了片刻才说,“代局长一直仰慕文书记的风采,听说文书记要来,说什么也要亲自迎接文书记,最后省委只好满足了他的要求。”
代家也顺势下坡:“是,是,齐书记说得对,我对文书记仰慕很久了,就想亲见文书记一面。”
文远和微笑着摆摆手:“我有什么好见的,代家同志,你太热情了,现在面也见了,你说说看,我去看望老曹头,为什么不妥了?”
“按照行程安排,文书记该登机了,为了一个老曹头而耽误行程,不值。”代家看出了老曹头身上有事,不想让文远和过多和老曹头接触,而且刚才关允特意点名让黄汉护送老曹头住院,显然是想从老曹头身上打开突破口。
老曹头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情,代家不清楚,但他却担心老曹头身上的冤情万一和马大盛的落马有内在的联系,而马大盛的事情,又会牵涉到许多人,虽说文远和看望老曹头,就算知道老曹头有冤,他不是燕省的领导,既不会过问也不会指示,但却难保文远和在燕省的势力会追查下去,凡事宜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这么说,我的行程,还得由代局长先批准了。”文远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既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不满,他转身看了齐全一眼,直接将代家扔到了一边,“齐书记,我们现在就走?”
代家讨了个大大的没趣,很尴尬地站在文远和的身后,脸色铁青,要有多难看就有难看,关允看在了眼里,冷冷一笑,代家真以为他是燕省的二号人物,可以只手遮天,可以为所欲为?在文远和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他还以为他可以入得了文远和之眼?也不想想文远和是什么人物,从知青到村支书,再从村书记到军委秘书、县委书记,再到现在的省委副书记,他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见识多少魑魅魍魉,代家在他面前,还嫩了太多。
齐全也不再多看代家一眼:“走,文书记好不容易回燕市一趟,又遇到了老朋友,不见上一面怎么行?我来安排。繁然,具体行程,你来负责。”
于繁然上前,点头说道:“已经安排好了。”
代家听了,心中一片颓然,原来对方早就安排妥当了,他还跳出来跟傻瓜一样说不妥当,原来自己主动当猴让人耍,真是晦气。
既然要去看望老曹头,文远和在直全的行程就结束了,直全县委一帮人就不用随同前去燕市了,按说关允也不够级别追随,文远和却特意点名了关允:“关允同志也一起来吧,你是第一个跳河救老曹头的人,应该去看看他,别人,我看就不用去了。”
文远和反客为主,齐全不说话,别人都只能服从了,代家不想走,想看看老曹头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情,就又站了出来:“文书记,我和老曹头也有交情,我也想去看看他。”
“既然有交情,就一起来吧。”出人意料的是,文远和一口就答应了。
于繁然目光闪动,暗中打量了代家一眼,心中闪过一个疑问,代家到现在还上蹿下跳,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还敢挑战文远和的权威,真以为文远和好欺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代家是自嫌命长了,本来也许章系峰能保他无事,结果他倒好,不老实呆着,非要跳出来惹眼,有些人呀,实在是太喜欢自作聪明了,于繁然又看了关允一眼,见关允淡然自若,心中欢喜,关允这一次算是入了文远和之眼了,文远和为人十分念旧,现在给文远和留下了好印象,文远和会记很多年。
如果让于繁然知道在木果法提出想让关允跟他前往秦省的时候,关允就已经在文远和心中留下了印象,现在纵身一跳的救人之举,更让文远和对关允的好感加深,他也许就不会感慨关允是凑巧入了文远和的法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奔市区而去。
关允和俞翼然同乘一车,跟在车队的最后,车上,关允先是想了一会儿事情,忽然开口问道:“翼然,老曹头是什么人?”
老曹头身上肯定有事,想都不用想,肯定还是大事,否则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犯不着拼死一跳,中国的老百姓是最能忍耐的公民,有一口饭吃,有一件破衣服穿,就不会闹事,更不会高呼什么自由民主去要死要活,老人跳河寻死,只能是一个原因——官逼民死。
“老曹头……是马县长的远房亲戚。”
“什么?”关允吃惊不小,老曹头是落马县长马大盛的远房亲戚,这个关系确实让他大惑不解,马大盛虽然落马了,但并没有牵涉到他的家人,至于什么远房亲戚,就更是无关的路人了,所以如果说老曹头跳河是因为马大盛的落马,肯定是无稽之谈。
“老曹头跳河,可能……”俞翼然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司机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口,片刻之后,他又下定了决心,“可能是想为马大盛伸冤。”
司机郝彬是转业军人,四十来岁,胡子拉碴,形象不佳,他是上任县长马大盛的司机,马大盛落马后,秘书也被拉下了水,郝彬身为司机却安然无事,也算奇迹了。
一般领导落马,都是先从司机和秘书身上打开突破口,郝彬能独善其身,也不简单。
“马县长本来就是被人陷害了。”郝彬冷不丁插了一句,“关县长,您别怪我多嘴,马县长确实是一个好人,他为直全的发展呕心沥血,有几次累倒在了办公室,结果好人没好报,到最后还被人送进了监狱,这世道,唉,真让人没话说……”
关允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俞翼然一眼,这个郝彬也有意思,说话直来直去,不像跟在领导身边多年的老司机,不过话又说回来,俞翼然也是,说话也没有一个秘书应有的含蓄,这样也好,他身边最密切的两个人,简单透明,有助于他尽快全盘掌握直全的情况。
俞翼然又说:“其实我倒不是替马县长说话,更不是因为马县长提拔了我,而是马县长确实是一个好领导好县长,他在直全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他的落马,是替人受过。”
“不许乱说。”关允呵斥了俞翼然一句,不是他不相信俞翼然的话,而是他身为县长,马大盛的问题他无法评论,马大盛是不是有问题,得由市纪委说了算,他如果妄加评论,是越位。
越位,是官场中人大忌。
不过关允嘴上呵斥俞翼然,心里却清楚一个事实,他来直全以后,听到的看到的关于马大盛的种种议论,全是正面说法,就连直全县委说马大盛坏话的人,也极少,民意不以上命为转移,民意,有时也最接近真相。
马大盛落马的原因是贪污,是在城区改造项目上贪污受贿一百万元,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估计十年八年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只是关允不明白的是,城区改造项目一开始本来是由沈学良负责,中途才由马大盛接手。
熟知工程项目操作程序的人都知道,工程项目的贪污受贿都是在初期阶段,在拍板定下由哪一家施工单位承建时,最容易出现行贿受贿,当初拍板定下由哪一家施工单位承建的主管领导是沈学良,而不是马大盛。马大盛接手时,工程项目已经施工过半了。
一个过半的施工项目,马大盛除了拨款的权力之外,别的权力也行使不了了,除非他在拨款时卡施工单位的脖子,施工单位才会孝敬他,否则,施工单位不会犯贱到有钱没处花,非要送他不可。
最关键的是,马大盛就算想卡施工单位的脖子,他也没胆,因为,承建直全城区改造的施工单位是北城二建。
第554章担当
以北城二建的威名,马大盛再财迷心窍,他也不敢伸手向北城二建索贿。而以北城二建在燕省的势力,也犯不着抬举马大盛,就算马大盛不懂事非要卡脖子不批拨款,北城二建完全可以越过马大盛,直接让沈学良向马大盛施压。
从常理上分析,马大盛的受贿一事,确实莫名其妙,大有内幕。
“俞秘书没乱说,关县长,我敢保证,马县长确实是被冤枉的。”郝彬急赤白脸地要为马大盛辩解,“马县长是好人,他平常吃饭都在食堂,从不接受别人的吃请,怎么会受贿一百万,我想不通。”
“不要说了。”关允摆了摆手,“是非黑白,市纪委自有定论,我们私下就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
郝彬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和俞翼然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移开了目光,不再多说一句。俞翼然还好,脸色平静,只是眼神中闪过迷茫和疑惑。
老曹头被黄汉安排在了市人民医院,为了确保老曹头的安全,黄汉指派了数名便衣看守。还好,一切风平浪静,没有出现未知的差错。
等文远和一行赶到的时候,老曹头已经检查完毕,身体并不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老人需要静养休息并且补偿营养。
老曹头的病房是单间,黄汉猜到稍后可能文远和会亲自前来探望老曹头,所以特意让医院腾出一个单间,一开始医院还不肯,认为老曹头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怎么配住单间,而且他住单间的费用谁出?黄汉急了,当即扔下一句狠话:“他的医疗费用,市公安局出。市公安局不出,我个人出!”
医院吓坏了,不敢再多说,忙按照黄汉的要求为老曹头精心安排好了一切。
文远和推开单间房间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单间干净整洁,老曹头静静地躺在床上,得到了妥善照顾,他大为放心。
“老曹头,我来看你了。”文远和向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老曹头的双手,一瞬间眼眶湿润了,“老伙计,你受委屈了。你有什么难事,都对我说,我替你向燕省的领导转达。”
这一句话分量不轻,齐全和木果法站在文远和身后,二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愕,文远和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要一管到底了。
老曹头顿时老泪纵横,紧紧拉住文远和的手不放——也就是文远和念旧和平易近人,否则以老曹头一介草民的身份,别说能拿住省委副书记的手了,就是县委副书记的手,也别想拉上——放声大哭:“文书记,你可算回来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你十几年,总算在死前能见你一面。”
一句话说得文远和不胜唏嘘:“老伙计,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说什么也要看看你们这些老伙计,要不,你们会在背后骂我不仁不义呀。”
“文书记,我冤呀。”老曹头挣扎着要下地,“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老伙计,你别动,你躺着说。”文远和按下老曹头,“你有什么冤屈,别怕,都说出来,有省委齐副书记,在市委于书记在,肯定能为你做主。”
文远和特意提到了齐全和于繁然,就是要把二人推到前面,好让二人担当起为老曹头伸冤解难的重任。以二人的级别,放眼整个燕省,除非老曹头的冤情涉及到了省委一二把手,否则不管是谁,二人也能担当得起。
能担当得起是一回事儿,肯不肯担当,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齐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也符合他省委副书记的身份,他不可能弯腰向老曹头承诺什么。于繁然则上前一步,点头说道:“老人家,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帮你解决。”
木果法眼光闪动,暗中打量了齐全一眼,不知是对齐全的无动于衷而不满,还是对齐全的不动声色而猜疑。不过,他也不好指责齐全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齐全多年来在省委一直保持原则上的中立,也正是他的原则性中立,为他赢得了名声和尊重,他不可能轻易改变他的立场去迎合任何一方。
“文书记,我没法活了,我全家都被他们逼死了,我有冤无处伸,有仇不能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老曹头想起了伤心往事,又痛哭流涕了。
“老人家,你不要哭,有话好好说,哭,解决不了问题。”文远和不制止老曹头的痛哭,别人也不好意思说话,只有一个人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还有,这么多领导在,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别什么话都张口就来,听到没有?”
“代家同志!”文远和本来对老曹头一脸和颜悦色的表情,转身面对代家的时候,脸色一冷,语气也硬了三分,“这么多领导在,还论不到你说话吧?要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先到外面等,可以吗?”
“我……”代家没想到文远和这么不给面子,说赶人就赶人,他愣住了,虽说他只是国税局长,但文远和也不是燕省的省委副书记,没有权力对他呼来喝去,他正要再争辩几句,齐全发话了。
“代家,你先到外面等一会,或者你有什么事情要忙,可以先走。”齐全挥了挥手,打发无关人等一样打发代家。
代家红了脸,环视了周围的人一眼,见所有人看猴一样看着他,没有一人出面替他说话,他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一到外面,他的愤怒就变成了脏话骂出了口:“妈的,装什么装,以后你们通通被我踩在脚下。文远和,你等着,别以为你来了,木果法就能在燕省翻身,燕省只要有我在,木果法一辈子也别想出头。”
话才说完,他的电话突然就响了。
“章书记……”接听电话后,代家的态度马上变得毕恭毕敬了,“文远和来直全,似乎真是为了甄小河的追悼会,不过就是意外出了一点儿小插曲,有一个老头当着文远和的面儿跳河了,恰恰这个老头文远和也认识。”
“别管什么老头了,事情,麻烦了。”章系峰人在京城,诸事不顺,心里正恼火,“文远和来燕市,是为了木果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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