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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骨骸形同死人，仅剩皮包着骨头，以小孩子的姿势抱住腹部，蜷屈着四肢躺在棺内。</p>
他的脑袋显得奇大无比，头上的毛发也稀稀落落的，唯独后背之上，长出了三个极为可怖的巨大鼓包，几乎与他脑袋相似，牢牢紧咬着他的身体。</p>
棺盖一打开，里面阴寒的煞气便肆无忌惮的冲了出来，令得众人神魂受到极大影响，各个脸上都露出惧色。</p>
若隐似无的狞笑声中，那棺内蜷缩着身体的抱腹骨骸口中传来痛苦无比的吟哦声：</p>
“唔……宋……宋小姐……”</p>
范家的家主虽说已经隐匿多年，但在场的各位世族族长对他模样长相也十分熟悉。</p>
明明灵都城一役的时候，他还展现出强大的实力，却没想到短短的半年时间，他竟然变成了这副可怖的样子，真的与鬼无异。</p>
最为可怕的，是他的境界，好像降得十分严重，竟已经跌落到了丹境的修为，需要依靠范氏的阴魂保命。</p>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十一叔见此情景，不由头皮发麻，下意识的问了一声。</p>
棺内的范氏老祖听闻这话，艰难无比的动了动脑袋，似是想要翻身。</p>
范家蓄积的阴气蕴养着他，助他动了一下身体，以后背示人。</p>
只见他后背之上，那三个巨大的鼓包转了过来，变成了三个神态阴戾的人脸图形！</p>
那三张脸已经格外清晰，看得出来是两男一女，都各自闭着眼睛。</p>
明明面带笑意，却给人一种阴寒痛苦的感觉，望之令人后背生津，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直蹿心中，都觉得骇怕无比。</p>
就在这时，只见那三张脸同时睁开了眼睛。</p>
那三双眼中，带着世间最为阴毒的怨恨、绝望与浓浓的戾气。</p>
“啊——”</p>
阴魂的尖啸在众人识海之中同时响起，十一叔当即觉得眼眶剧痛，仿佛眼球都要被这视线所撕裂。</p>
一股热流从眼眶之中涌出，随即面前化为血红的世界。</p>
血光漫天中，三头形同人蛹的恶鬼扑面而来，他却像是受到血气的束缚，全无反抗之力。</p>
骇得魂飞天外之际，他不由大叫出声。</p>
正当危难关头，十一叔以为自己中了范氏诡计之时，他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p>
“还不住手。”</p>
那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出威慑力，却在说话的瞬间，破开了这血光笼罩的杀局。</p>
血光之中，往十一叔疾速爬来的三具血尸顿了一顿，紧接着那鬼域轰然碎裂，三尸之影消失得一干二净。</p>
十一叔的眼中被自己眼珠内流出的血液所迷，他忙不迭的伸手将血光抹去。</p>
大殿之内，所有世族的人都跟他一样，有些修为差的甚至已经摔倒在地，神魂不醒，严重的心境都已经受损。</p>
范氏老祖的后背之上，三个鬼脸之上露出骇怕之色，那充满了恶意的眼中流出了血泪。</p>
“请宋小姐饶命。”</p>
趁着这三鬼蛊被宋青小镇住的刹那，范氏的老祖终于可以趁此时机开口求情。</p>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那细瘦的两条胳膊相叠，连连作揖：</p>
“我范家子孙不知天高地厚，当年冒犯了宋小姐……”</p>
“灵都城中，我有眼无珠，做出错事……”</p>
范氏的老祖全然不见以往的傲气，疯狂的向宋青小求情：</p>
“还请宋小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饶了我一命。”</p>
“自此之后，我必定行事不敢再张扬，会束缚宗门子弟，宋小姐饶命。”</p>
十一叔一头雾水，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请求宋青小宽恕。</p>
但虽然不知具体经过，但以十一叔的心智，依旧猜得出来范氏老祖后背上的这东西恐怕是宋青小所为。</p>
这东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显然十分厉害，竟能将以玩鬼出名的范氏一族的老祖折磨成这个样子。</p>
大家心中骇然，却又不敢出声。</p>
宋青小面露笑意，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听着范氏老祖诚惶诚恐的道歉声，却并不出声。</p>
灵都城的时候，范家想要趁火打劫，范氏的老祖刚出棺材的刹那，就遇上了青冥令。</p>
他感应到了青冥令的可怖，当即想要重新爬回棺材，却在盖棺的那一瞬，被宋青小放出了三只自孟芳兰手中夺来的血鬼蛊。</p>
这血鬼蛊出自九幽魔煞之手，又是孟芳兰以血亲尸骨炼成，以阴怨之气养了三百年，可怖无比。</p>
当日若非借助青冥令之力，恐怕备受折磨的就是她自己。</p>
她望着这三只血鬼蛊半晌，又听到范家老祖痛哭流涕的认错声，最终点了点头：</p>
“你知道错了，想必也受到了惩戒。”</p>
她一松口，那棺内的枯骸转过了头，脸上露出绝处逢生的神情。</p>
“既然如此，”她顿了顿，伸手一招：</p>
“回来吧！”</p>
那三只血鬼蛊听闻她的话，脸上露出乖顺之色。</p>
三张人脸开始疾速缩小，最终化为三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开始缓缓从范氏老祖的后背脱离。</p>
范氏老祖心中的惊喜自然不用说，嘴中感谢无比。</p>
自他被这三只血鬼蛊附身以来，便受尽了世间最恶毒的折磨。</p>
他也曾施展过种种手段想要将它们驱除，可却都一一失败。</p>
这血鬼蛊不止吸他修为，同时还吸他的灵魂，以及范氏积攒的阴气、运势，仿佛要将整个范家都吞噬一空的架势。</p>
原本以为这噩梦哪怕会延续到自己死后也难以安宁，却没想到今日认错之后，会得到解脱。</p>
他能清晰的感应到这东西从他后背之中脱落，那骨肉、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本该令他痛不欲生，可这会儿他却感到无比的欣喜。</p>
三只血鬼蛊化为三道血光，往宋青小的手中飞了过去。</p>
“孟芳兰已经死了，你们的冤屈已平。”</p>
宋青小将其握住，轻声说了一句。</p>
三只血鬼蛊一听这话，那骷髅头的眼眶处，竟齐齐流出殷红血液，对宋青小释放出顺从之意。</p>
她顺手将这东西转交给一旁的小和尚，阿七笑嘻嘻的接过，张口一吸，便将三只血鬼蛊吸入腹内。</p>
众人见此情景，禁若寒蝉，但内心却对于这笑眯眯的小和尚更加畏惧，并不敢向宋青小轻易打探他的身份。</p>
“多谢宋小姐解脱我的苦痛，我范氏一族必感念您的大恩。”</p>
范氏的老祖脱离了这血鬼蛊的折磨，声音都多了几分生机，不再像先前一样要死不活的样子。</p>
“将来若您有差遣，范氏一族必当誓死以报大恩。”</p>
“多谢宋小姐，多谢宋小姐！”</p>
那跪倒在地的范氏族人眼中逐渐有希望迸发开来，跟着范氏老祖欢喜的大喊出声。</p>
范氏一族的危机解除，只是经此一事之后，范氏老祖的境界跌落，且需要再重修。</p>
再加上范氏不少强者死于宋青小之手，世族实力大打折扣，恐怕需要很多年的休养生息，才可以恢复到当年的巅峰时候。</p>
宋青小与世族之间的事一了，便准备离开此处，先见一见自己的母亲了。</p>
半年前，时家就已经将唐云接到了帝京，安置于皇城之中。</p>
时家单独安排了一个园子以供她养老居住，十一叔亲自带着宋青小来到了园林之外，跟她细声解说：</p>
“当年罗家照顾了唐女士一段时间，不过并没有禁她的酒。”</p>
罗致玉当年与宋青小联手狙杀了范江渠叔侄后，既畏惧宋青小的成长力，又忌惮有一天自己若背叛她会死于她之手。</p>
因此事毕之后，将宋青小留在疗养院中的母亲弄到了手。</p>
不过他的目的在于将唐云当成一张保命符，只要她活着就行，并没有完全戒了她的酒。</p>
哪怕这个时代，人的寿命已经大幅度提高，但时家将她接到帝京的时候，唐云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p>
十一叔十分隐晦的道：</p>
“她几乎已经失去了自理的能力，记不清昔日的一些人和事了。”</p>
就算凭时家的力量，为她治理身体并驱除体内残余的酒精之毒，喂她一些特殊的药材，也仅仅令她精神状态好一些罢了。</p>
“三叔临走之前，也替她亲自调理过身体，不过就算这样，医生评估她最多还有十年寿数。”</p>
当今这个世界，就算不踏入修行界的大门，以医疗、科技发达的程度，普通人的平均年纪至少也是一百二十岁以上了，唐云的年纪还很轻，就算十年之后也算早亡了。</p>
“不过我们会尽量延缓她的生机的。”</p>
时家无论是在世族还是帝国之中，都拥有强大的资源，十一叔说出这话底气很足。</p>
宋青小点了点头，对于唐云的情况也是心中有数：</p>
“有劳了。”</p>
十一叔的脸上露出笑意，眼见大门快到了，他识趣的止步，说道：</p>
“您客气了。”他低头道：</p>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能陪同您入内了。”</p>
他体贴的留出时间让宋青小与其母独处，并在说完话之前，已经发出传音，令守在四周的时家人暂时撤走。</p>
反正有宋青小在，这里不可能有任何危机的。</p>
宋青小冲他微笑，看他很快离开，院内数道隐匿的气息也接连离开之后，她放出的神识很快找到唐云的所在处了。</p>
多年前，她将唐云送入疗养院后，这是她第一次与唐云见面。</p>
阿七感应到她顿了片刻，虽说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可小和尚总感觉得到她隐藏在平静下的波澜起伏。</p>
“娘亲……”</p>
他唤了宋青小一声，摇了摇她的手。</p>
这个动作唤回了宋青小的理智，令她低下了头：</p>
“我也回来看我的娘亲了。”</p>
可能是身边有阿七的陪伴，银狼的守护，她的心情一下又平复了许多。</p>
宋青小脚步一迈，身影原地消失，再次现身时，已经是在花园之中。</p>
唐云就在前方，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原木椅中。</p>
她背对着宋青小，像是望着前方怔神，不知在想什么。</p>
从背影看来，她比当年宋青小印象中要胖了一些，头发也花白了，远远望去，竟令宋青小心中生出一丝古怪的陌生感觉。</p>
她往前走去，唐云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靠拢。</p>
直到有一只手搭到了她身后的椅子上，唐云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了。</p>
“天黑了吗？”</p>
她以为来的是照顾她的仆人，问了一句。</p>
宋青小因为她这句话，而恍惚了片刻。</p>
唐云的声音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哪怕在时光的流域之中，她经历了两个轮回，看到过年轻或年长的母亲，却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的真实过。</p>
酒精伤害了她的视力，时家就算尽了很大的努力，也仅能令她精神偶尔正常一些罢了。</p>
“还没有。”</p>
宋青小回了她一声。</p>
回帝国之后，宋青小去逛了帝京，见了朋友，又处理了与世族之间的事，再来看唐云时，时间已经是午后了。</p>
她一说话，那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转过了头，那双本来已经浑浊不堪，看不太清楚的眼睛，在这一刻竟像是恢复了几分神智一般，下意识的喊着：</p>
“青小，你回来了。”</p>
这个一辈子沉醉于酒精中的女人，在此时终于短暂的清醒过来了。</p>
她这一句话，似是打破了宋青小平静的心湖。</p>
“是的，我回来了。”她绕到了唐云面前，与她视线相对望。</p>
唐云的脸已经与她印象中完全不同了，几十年的时光在她身上凿下了很深的印记，那双眼睛呈混浊的灰蓝，放在腿上的手一直的抖。</p>
“你去哪了？你好像很久没回家了。”</p>
可能是女儿未变的容貌，令得唐云的记忆发生了混乱：</p>
“当时我让你不要白花钱送我进疗养院，你偏不听我的，如今是不是来接我回家了？”</p>
她毫无与女儿分开了几十年的印象，好像她的记忆停在了当年进入疗养院的时候，中间发生过什么已经全然忘记了。</p>
“这里一点儿都不好，天天给我吃药，酒也不让我喝了……”</p>
“我想要回家，你不应该送我来这里的。”</p>
她絮絮叨叨的：</p>
“那房子是我们住了很多年的，你爸要是回来，到时找不到我们怎么办？”</p>
宋青小安静的听着。</p>
很多年前，这样的话唐云也说过。</p>
她总觉得丈夫只是暂时躲起来了，可能在哪里赚大钱，迟早会回来的。</p>
有一天他会带着很多的钱回来，解决母女的债务，令得二人过上幸福的生活。</p>
宋青小的童年时代，听她说过很多这样的话——父亲回来对年幼时期的宋青小来说，就像童话故事中公主与王子过上幸福生活的完美结局。</p>
可惜后来她的父亲一直没有回来，家中的境况也一天比一天恶劣。</p>
年少的时候，她听到唐云这样说，心中其实是充满了怒火的，会反驳她，想要打破她心中的美好幻想。</p>
而成年之后，她学会了沉默，知道母亲也只不过是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被拉出那样的艰难漩涡，将‘父亲’会回来这样一个想像当成了救赎。</p>
所以唐云在与她聊这些的时候，是得不到她回应的。</p>
此时宋青小通过时光的回流，却清晰的知道宋父是回不来了。</p>
他并不是畏罪潜逃，而是死在了善因之手。</p>
帝国的人感应出了当时他死亡地方灵力的涌动，为了平息事端，才根据他以往生平，编造了一个看似符合的结果。</p>
当年唐云说他还会回来时，宋青小其实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只是每每听到她的话，因为生活的艰难，要么顶嘴，要么沉默。</p>
现如今，她已经知道宋父已死，听到唐云这话时，她依旧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p>
“是的，有一天他可能会回来的。”</p>
她伸手轻轻去抚摸母亲的脸，替女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神态有些温柔：</p>
“您放心，我在家门前留了音讯，告知他我们已经搬家了。”</p>
时家将她的母亲照顾得很好，唐云的发丝干枯，明显衰老，可是手指甲等却十分干净，并不见污垢。</p>
“我留了现在的地址，如果他回来，看到地址，肯定能找到您的。”</p>
她这话一说出口，唐云的表情怔了一怔，接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明显的欢喜之色：</p>
“真的吗？”</p>
“真的。”</p>
宋青小点了一下头，握住了母亲的手。</p>
“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早说了，我也不用总是担惊受怕了。”</p>
唐云任她握着，目光却并没有落到女儿的身上。</p>
她已经习惯性的忽略了女儿很久，并逃避现实的生活，只想要将自己扎根于自己的小世界中。</p>
“你可别听外面的人胡说，你爸其实人挺好的……”</p>
“当年啊，我跟他……”</p>
她的记忆回到了当年，脸颊上浮现出两抹嫣红，眼中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呆滞无神，反倒像是一下亮了许多。</p>
她提到了当年与宋父的相遇、相识、相恋，最终并组建家庭。</p>
这些来龙去脉，宋青小其实在时光的流域中看得很清楚了。</p>
看到过他们相恋的甜蜜，也有后来结婚，生活陷入贫困之后的争吵不休。</p>
可不知是不是精酒破坏了唐云的理智与记忆，还是时间之毒令她已经遗忘了当年所有的不如意与穷苦。</p>
也有可能是她将‘丈夫’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救赎，所以下意识的美化了与他之间的记忆，如今再提起过往时，竟剩下的全是甜蜜以及美好的回忆了。</p>
她口中的丈夫完美无缺，既不嗜赌也不违法，爱她更爱家，家中光景曾十分好，直到他消失才落魄……</p>
“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p>
唐云十分笃定的道，“你爸这人最好了，什么都依我……”</p>
宋青小一面听她说，一面含笑着点头。</p>
“你真的要留下消息，让你爸回来之后一定要来接我。”</p>
“我等太久了……”</p>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气息平顺，发出轻轻的鼾声，竟是睡着了。</p>
阿七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唐云，又看了看半蹲在她面前的宋青小，抿了抿嘴角。</p>
这与他原本想像中要见长辈的情况不同，唐云与宋青小相处的时间里，没有问过自己的女儿过得如何，也没有关心她的身体与近况，早期向她抱怨在时家生活的种种不如意之处，而后期全程在提起自己与当年的丈夫——心中仿佛全无女儿似的。</p>
“娘亲……”</p>
不知为什么，阿七总觉得这个在自己印象中强悍而无所不能的娘亲好像有些可怜了。</p>
他摇了摇与宋青小交握的手，极力想要安慰她：</p>
“娘亲还有我，阿七会陪在娘亲身边，永远不离开的。”</p>
宋青小转过了头，摸了摸他的脑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p>
“不用担心我。”她的目光柔和：“我不会因此而受伤的。”</p>
这样的生活，其实她早就已经习惯了。</p>
再见母亲之前，她是有所预料的，只是没有料到，哪怕这个女人的记忆已经混乱，思维已经糊涂，却仍没有将她装进心中。</p>
“她很好。”宋青小叹息了一声，替唐云理了理衣角，又抚了下头发：</p>
“只是她不爱我。”</p>
有些人生来就母亲丰沛，但有些人情感是有缺失的。</p>
兴许当年宋父若是没有死，在生活压力不大的情况下，唐云可能会慢慢在与女儿相处的过程中，学着去爱护女儿，学着如何当好一个母亲。</p>
但是一切没有如果。</p>
宋父死了，唐云逃避这个世界，自此没有再成长过。</p>
年幼时期的宋青小受她影响，最初也是不懂爱的。</p>
“但幸亏有你，有我的师父，有我师兄……”</p>
还有苏五、湘四等，这些人的存在，弥补了她情感上的不足，使她渐渐学会去爱，去理解，去包容。</p>
看着唐云入睡，陪了她一个下午之后，宋青小离开了这里。</p>
母亲的世界里没有她，兴许她的出现，令唐云总会想起当初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所以她会不由自主的发怒、暴躁。</p>
在她的记忆中，宋青小出世之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回忆过往时，令她的笑容是最甜蜜的。</p>
她离开了园林，走出了唐云的生活。</p>
时家的另一处大院中，她看到了时越。</p>
夕阳之下，这个饱受折磨的青年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p>
从外表看来，他的年纪很轻，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已经展现出几分老人迟暮之感了。</p>
“你看，今天的夕阳多漂亮啊。”</p>
他听了身后特意放大的脚步声，以为是时家有人过来了，温和的出声，哪怕饱受折磨，他仍克制而内敛，并不愿将自己的痛楚感染别人。</p>
“是啊。”</p>
宋青小出声的刹那，他动作很大的转头。</p>
那双眼睛里因为惊喜而染上了光泽，他清瘦而白皙的脸上涌出一抹淡淡的红霞，惊呼：</p>
“宋小姐。”</p>
向他缓步走来的少女与当年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但神态、气质却又截然不同。</p>
神圣而威猛的银白色巨狼跟在她身侧，秀丽无比的小和尚牵着她的手，好奇的打量着他，看得年轻人有些窘迫。</p>
他在灵都城见过这个小和尚神威大发，打败善因的情景，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防备与警惕之色，而是强忍羞涩，冲阿七温柔的点头。</p>
“听到长辈们说宋小姐回来了……”</p>
时越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有些不知所措：</p>
“你，你会不会怪我……”</p>
青年紧抿着嘴唇，记忆回到了当初她闯入皇城，杀死裴红茵的时候。</p>
“怪你什么？”</p>
少女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小和尚好奇的望着四周，巨大的银狼匍匐在她身边，像忠诚守护的卫士，这一幕美好得像是画中的场景似的。</p>
“当初是我，是我的原因，才让红茵她……”</p>
她坐在青年的身边，他仿佛被笼罩在她的气息下，这令青年越发不知所措：</p>
“对不起——”</p>
他诚恳的道歉，觉得这个道歉早在多年前就应该说的。</p>
“我不知道……我会给你造成困扰……”</p>
从出生之日起，他就饱经折磨与痛苦，但这一切并没有磨灭他内心之中的善良，他真诚的为当日的举动所造成的后果而悔过，哪怕一切都并非出自于他本心。</p>
宋青小含笑看他，想起了时光流域中，那个抓住了自己的手指的婴儿对着自己露出的笑容，与眼前青年的影像相重合。</p>
“你当日为什么想要帮我？”</p>
“我……”青年顿了顿，目光与她相望。</p>
此时的她笑意吟吟，与大闹皇城时的杀气凌然，以及灵都城时盖压世族的霸气又截然不同。</p>
但她的目光仿佛能看破一切，将他内心所有隐秘的小心思都尽收入她心中。</p>
他心跳开始急速，跟她视线交汇的刹那，又忙不迭的转开了自己的眼睛：</p>
“我……”</p>
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阵自己的心情后，时越才组织了一番语言，说道：</p>
“宋小姐，很多人的人生，从刚出生时，就如日东升……”</p>
每个婴儿的出生，都是充满了无限可能，无限机遇的。</p>
但长辈的野心决择，却令他在出生的刹那，所有的希望都已经被抹平了。</p>
“而我一生，就注定了是日落黄昏的时候。”</p>
他就像是那即将西沉的太阳，刚一出生，就已经预料到死期了。</p>
从懂事起，他就渴望死亡的来临。</p>
遇到宋青小的那时，看到了她眼中的生机，对于生存的无限渴望，使得他一时被触动，令身边的游骑出手。</p>
青年的声音温柔而轻细，像是徐徐吹来的清风。</p>
“如果你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你还会救我吗？”宋青小问了他一句。</p>
他沉默了半晌，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最终变成坚定：</p>
“我会的。”</p>
时越小小声的道：</p>
“你想活着。”</p>
她与他不一样。</p>
她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而她之后所走的路，恰巧与他当初所想的是一样的。</p>
如今的她已经走出了独属于她的大路，未来希望无穷。</p>
他说完这话，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她的审判，害怕她露出愤怒、怨恨以及不满之色，害怕她认为自己插手了她的人生，间接导致她进入神狱，卷进这原本不属于她的世界之中。</p>
可是他等了许久，却仍没有等到她的斥责。</p>
时越有些不安的抬头，就见到少女已经站起了身，冲他伸出了手：</p>
“走吧。”</p>
“去，去哪？”</p>
青年有些不知所措，但仍下意识的伸出了手，羞涩的与她交握。</p>
“我答应了你的长辈，保你一条性命。”</p>
时家对她有恩，她如今已经进入大道境，时越体内的灵力对她来说帮助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但时秋吾以及时家的好意她是要领的。</p>
她准备救活时越，想办法将他体内的灵力理顺，以供他所用。</p>
若他身体恢复，可以修行，这些力量足以令他踏入虚空之境，将来可以成长为时家又一有力庇护者。</p>
“你要带我走吗？”</p>
时越一听，心中不由重重跳了一下，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开始出现光泽。</p>
宋青小回过头，应了一声：</p>
“嗯！”</p>
青年毫不犹豫的起身，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急切得像是想要抓住自己的未来，极力摆脱过去的束缚，努力跟上她的脚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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