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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加上菲菲,三个找不到工作的女孩找到周扒皮姐姐,她们还想去卖瓜子儿呢!
劳教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们卖得又够便宜,只要杨美芝能炒出来,有多少卖多少。前头两天,光中午那两三个小时的工夫,她们就收获了三块多的卖货费,这可是一份高薪工作嘞!
杨美芝这次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给她们提高了薪酬待遇不说,发工资也特别爽快,该多少就多少,完了还请她们吃了不少零嘴。
就连杨丽芝也奇怪的说:“周扒皮居然良心大发现啦?会不会是又在变着法的压榨我们?”
见钱眼开的三小只,哪管她转变不转变,反正只要钱到位,她们就要去消费!
没两天,钱花光的时候,杨美芝也如愿以偿的进了诗社当实习会计,从最基本的打扫卫生、资产登记造册开始,黄柔和陈静顾不上的事情,都由她在负责。
不过,随着年后“两个凡是”政策开始出现在《人民日报》《红旗》和《解放军报》上,刚醒过来的“母亲”似乎走得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大人们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只有孩子们,依然开心,快乐的盼着长大。
高元珍的二胎依然如她所愿,是个儿子。王满银是一面咧嘴乐,一面又遗憾,他内心其实是想要个闺女的,把小猴子高玉强拉扯到三岁,当真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苦,鬼知道他多想要一个崔绿真那样的小闺女呀!
放暑假后第二天,幺妹就被他们接到李家沟去了。
顾三和黄柔忙工作,本来也没时间照管她,正想把她送回牛屎沟呢,王满银一来,他们开开心心就答应了。最好是去十天半个月的再回牛屎沟,最近牛屎沟忙着除四害,全村鸡飞狗跳好不热闹,那年的黄鼠狼事件他们现在仍然记忆犹新,还是避开的好。
李家沟是有名的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分成三个生产小队,每个小队辖括着一到三个地缘相近的自然村,高家所在正是整个大队部所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王满银的手扶拖拉机才刚到村口,一群孩子就跑过来,最前头跑得最快叫得最大声的自然是高玉强。
“爸,我姐来了吗?”一眼瞅见后车兜里露出来的漂亮脑袋,他高兴地指着绿真,骄傲地介绍说:“这就是我姐,崔绿真!”
很明显,其他小孩早已“久仰大名”,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漂亮而洋气的小姐姐。
她可真白真好看呀!
她的裤子好短呀,怎么能才到膝盖呢?可是又好漂亮呀!胸口还有两根带子嘞!
她的球鞋好白呀,怎么就没沾土呢?肯定废了不老少肥皂吧!
这群吊着鼻涕黄不溜秋的孩子们,就像当年崔家姐妹们看其他城里孩子一样看着幺妹,有的嘴巴甜,已经“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开了。
虽然是姐妹,可黄柔也不能让她来白吃白住,给准备了好几大包东西,有一副新鲜的筒子骨,好几斤五花肉,还有奶粉,饼干,水果糖若干,当然少不了几斤菠萝豆,高玉强兴奋地接过去,抱着东西跌跌撞撞往家跑。
“妈!妈!我小姨给我买菠萝豆啦!”
那小身板,谁能想到声音那么大?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大家撇撇嘴,羡慕嫉妒的说:“呸,当谁不知道他有个城里小姨似的!这么大声可不就是故意的嘛?”
“还不是亲小姨呢,张狂啥?”
“就是,我有五个小姨我说啥了吗!”
……
忽然,有人幽幽的来一句:“可人小姨是校长,姨父是物资局领导,你小姨和姨父是啥?”
“可那也不是亲小姨啊。”有人不死心,仿佛从高元珍身上找到一点瑕疵,她们的日子就能好过点,肚子就能吃饱似的。
“别说小姨不是亲的,爹也不是亲生的。”众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那听不惯的人又说话了:“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好,人市里那么大的房子,还开拖拉机呢,你们谁家的男人有这本事?”
“人王满银天天忙进忙出的伺候老婆,怀上就跟常年住市医院里一样,开刀生的,出月子母子俩又白又胖……你们谁家男人有这本事?”
这年代,虽然医院建的也不少了,可得花钱呐,有几个女人能在医院里生孩子?别说娃娃大了就开刀,哪怕是即将一尸两命也不可能送医院的比比皆是!以前那个苍老憔悴的,牛马一般没日没夜辛苦的高元珍,一去不复返了!
得,这天儿是没法聊了,长舌妇们悻悻的散了。
高元珍的房子是村里首屈一指的“豪宅”,又宽敞,又漂亮,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鸡鸭猪鹅整整齐齐关在圈里,她正坐在树荫下给娃喂奶。
批评王满银:“你怎么能要阿柔这么多东西,搞得跟进城化缘似的。”
“嘿嘿,我不要,可他们硬要给啊,正好给猴子甜甜嘴,你没听他闹着要回城里吗?”小猴子虽然跟妈姓,可却不觉着李家沟是他的家,因为这儿没有疼他的奶奶,没有随时都能买到东西的商店。
高元珍瞪儿子一眼,把白白胖胖的小儿子竖着抱起来拍奶嗝,“幺妹饿了吧?等把明明哄睡,姨妈给你做吃的,啊。”
小儿子叫王玉明,才四个多月,奶香奶香的,比小猴子不知乖巧了多少倍,她爱得很。
“不饿,姨妈你忙吧,我跟弟弟去玩儿。”幺妹自个儿进厨房,灌了一杯甜甜的凉开水,就被全身小兜兜胀鼓鼓的高玉强拉出门了。
李家沟地处一片低洼的小盆地,气候湿润,水源充沛,土壤也肥沃,能种许多种水果和蔬菜,社员们又一个赛一个的精明能干,组建工程队和手工队,生活比牛屎沟富足很多。
小地精一进村子,就感受到这片土地的与众不同。
太肥沃了!
她必须吃几口土去!出了高家门,她凭着一口土气,顺着小路往村尾走,到了村尾再拐上一条小道,就是一片肥沃沃的土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被开垦成自留地。
绿油油的草地上,开着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花花有大有小,黄的白的紫的红的,最多的就是灯盏和牵牛啦,编花环特别漂亮!
幺妹坐草地上,摘了许多搂进怀里,鼻子不停的吸啊吸,现在她发现吸土气和吃土是一样的功效,还不会流黄色的汗。关键是,不用吃一嘴的土吓到小猴子,去年有一次她就是悄悄吃土让小猴子逮到,把两岁的他吓傻了。
明明妈妈说土是不能吃的,可为什么姐姐吃得那么香?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模仿她偷偷吃土,可让姨妈一顿好打。
吃(吸)土的时候,幺妹的五窍是打开的状态,她能听见周围植物们说话。
此时的李家沟,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本该心情很好才对,可植物们似乎在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啦?”
“姐姐你跟我说话吗?”高玉强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泡不知哪儿掏来的烂泥巴,黑漆漆油亮亮的。
幺妹赶紧把他支开,对着跟前的灯盏花问:“你们怎么啦?”
“嘤嘤嘤,不知道呀,好怕怕呀”
幺妹歪歪脑袋,“不是,都不知道,你怕什么呀?”
灯盏花娇滴滴的说:“他们都说好可怕”
幺妹顺着碧绿的叶子看过去,是几棵高大的柿子树,枝桠上挂着密密麻麻沉甸甸的青绿色小柿子。
幺妹没忍住咽了口口水,金黄色的软乎乎的柿子,她也喜欢!牛屎沟没有柿子树,姨妈每年秋天都会给她送几斤去,超甜哒!
柿子树被她盯着,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膀,“不是我们说的。”
“那是谁说的?”到底说了什么?作为小地精,对自己水土上的事她实在是太好奇啦。
柿子树远远的指指河边,“老拐柳说的,他说要有大灾了,让咱们快跑呢。”
于是,高玉强又抱着黑泥巴,屁颠屁颠跟她跑到河边。这个时节的小河是最美的时候,清澈见底的河水慢慢的流淌着,两岸青翠欲滴的柳树排成一排,垂下大半身子在水上,似乎是在歪着身子以水为镜,水里还有几条苍蝇大的小鱼小虾,游来游去。
光看着,幺妹就觉得神清气爽。
大地真是太美啦!自然界太神奇啦!
可惜,她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
“高玉强来玩大炮!”对岸有一窝男娃娃在喊。
小猴子立马心痒毛抓,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可他还记着姐姐是客人不能扔下姐姐独自玩耍。“我们过去吧姐,我大炮都做好啦。”
所谓的“大炮”,其实就是黑泥巴做的烟灰缸似的“器皿”,四周一圈高凸,中间凹陷处朝下,使劲砸地面上,会“噗”一声巨响,谁的最响亮还不破谁就赢了。
输的人要把自个儿“大炮”上的黑泥贡献出来,给赢的人“补锅”,黑泥被人瓜分得越多,他的“大炮”就越小,越不响亮,越输……恶性循环,所以,为了能保住自个儿的“大炮”,孩子们都是绞尽脑汁把炮做得够大够薄。
可没这技术的时候,还有个办法,就是把自个儿的“炮”弄脏,赢的人就看不上瓜分了。
这不,高玉强小朋友直接脱下裤子,提溜着小鸟儿“滋——”
那黄黄的尿冲在黑泥巴上,又反弹起来,雨点子似的四处飞溅。
幺妹吓得连忙躲开,一脸嫌弃。
高玉强这样的小脏娃娃,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效果杠杠的,每一次他都输,可没有谁敢揪他那满含尿骚气的泥巴,他咧着嘴,双手叉腰,仰天长啸!
作为一只爱卫生的小地精,崔绿真实在是不想说认识他,又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着一排柳树,在心里小声地问:“柳树爷爷你们好,谁是老拐柳呀?”
柳树们挑挑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找他?”
“对呀。”
柳树们哈哈大笑,“找那老疯子干啥?他嘴里可没句好话。”
幺妹眨巴眨巴眼,指指刚才的小山坡,“柿子树哥哥说,他知道有大灾就要降临,我来……”
话未说完,两排柳树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东倒西歪的说:“那家伙的话你也信?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庸脂俗粉才会被他唬住嘞。”
原来,所谓的“老拐柳”是一株精神不大正常的柳树,自从年轻的时候被人在树干上砍过几刀,又没砍断后,它的树魂也跟着丢了,长得比周围的树矮了好大一截儿,叶子也是黄怏怏的,像生病一样。
关键它还胡言乱语,总觉着天要塌下来了,今儿说要有大旱,明儿说要有暴雨泥石流,反正在它那饱经摧残的心灵里,刮风下雨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要有大灾降临”这话,它怎么着也念叨好几年了吧?
所以,居然有人相信它的胡言乱语,所有柳树同类都笑疯了,灯盏牵牛那些胭脂俗粉被吓住还说得过去,可崔绿真啊,那可是这片土地上最聪明的人类幼崽啊!
崔绿真被他们笑得红了脸,也觉着自己可能是大惊小怪罢了,没有再找,玩一会儿就带小猴子回家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姨妈家,高元珍肯定要好好的款待她,给她炖了一只老母鸡,一进门,那苦香苦香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太香啦!
“姨妈这是什么呀?”她看着桌子上一锅乳白色的鸡汤,里头很多好多乌鸡肉,还有些树疙瘩似的东西。
“我往里头扔了几头三七天麻,你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高元珍大铁锅里还在炒青蒜,把鸡蛋煎得金黄金黄的捣碎,炒青蒜苗那真是香得让人直咽口水。
幺妹很没出息的跟在她后面,将锅洞里的火加得旺旺的,通红通红的,大锅大火炒出来的菜,比饭店里吃的还香嘞!
眼看着饭菜上桌,小猴子扔下手里的“大炮”,撒丫子往门外跑。别看臭小子人嫌狗厌,可知道关心爸爸,每次不用妈妈安排,饭菜熟了他就去喊人。
现在罐头加工厂被大队部收回去,承包给书记的亲戚家,他们也乐得轻松,不用再成天泡在厂里,专心侍弄自留地里的庄稼,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是待在市里。
可今儿这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晴空万里,现在就黑得锅底似的,那雷声“轰隆隆”此起彼伏,正在妈妈背上睡觉的小明明被吓得哇哇大哭。
高元珍伸头一看,“这可要下大雨,我刚洗的尿布……”话未说完,幺妹已经抱着一堆晒干的尿布跑回堂屋了。
还顺手把院里的锄头镰刀收好,草墩板凳和明明的小床全搬到屋檐下,淋了雨可就要不得咯。
在农村,这是一个家庭生活必须的物件儿,缺一样都生活不过来。
王满银和高玉强顶着黄豆大的雨点子跑进门,嘴里“哇哇”叫着,跟个孩子似的,“不得了,好大的雨!”
他们跑得再快也赶不上老天爷,头身已经让雨打湿了,跟落汤鸡似的。可厨房也没个雨伞帽子啥的,堂屋和睡觉的屋子在另一头,距离厨房小二十米,想回屋换衣服也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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