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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霜被冷落了大半年,好容易有机会得见许思颜,偏还被他出言责备,却是委屈之极,失声哭道:“皇上,南霜命苦,到底……到底不是义父亲生……植”

言外之意,自然是在纪府受了委屈。

许思颜先前却已几次听得纪叔明代她求情,想助她重回皇宫,此时听得她居然有指责纪叔明之意,不觉更是鄙夷,愠怒道:“纵然不是纪叔明亲生,日后出嫁,想来也少不了你一份嫁妆。今日纪府小姐大喜之日,你也只管这样哭闹,岂不给她招晦气?这又何尝把新娘当亲妹妹了?从前看你懂事,如今看着反而越发小家子气了,怎能怪人家不把你当亲生的看待!”

他站起身来,便要迈步离去。

沈南霜又惊又怕,却似垂死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索,一把抱住许思颜的腿,说道:“奴婢自幼孤苦,原不需要谁把我当亲生的看待……奴婢只愿长侍皇上身侧,哪怕洗碗扫地做粗活都使得,只要……只要能时不时远远看皇上一眼……”

许思颜不觉冷下脸来,“南霜,你是不是忘了,朕当年为何对你另眼相待?堕”

沈南霜犹未悟过来,那边成谕已在外急禀道:“皇上,楼府好像起火了!”

许思颜大惊,再顾不得沈南霜,将她狠狠甩开,奔出门去,急问道:“哪个楼府?”

成谕一指那边灼亮天空的火焰和腾腾卷向苍穹的黑烟,说道:“看方向,应该正是楼相的别院!”

许思颜已变色,喝道:“快去备车驾……不,备马!再传禁卫军,即刻赶过去预备搜拿贼人!”

自他继位以来,他的小皇后便成了多少人的箭靶子。若非她强悍,早该被人射成破筛子了!

这次木槿去楼府虽带着亲卫,距皇宫也不远,但若有心之人刻意生事,敌暗我明,恐怕会吃亏。

他有些后悔让木槿去探望楼小眠了。

应该让楼小眠带上独幽去宫里陪伴木槿才是。

“皇上,皇上……”

沈南霜失魂落魄地奔出时,许思颜已走得不见踪影,连成谕等也不顾往日情谊绝尘而去,再不看她一眼。

竟没有一个理会她,没有一个理会她……

她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从妆容精致的俏脸滑落。

旁边传来低低的嘲笑声。

抬眼,正是跟随她的两名小婢,那样明目张胆地嘲弄地望向她,一脸的不屑。

那是纪夫人安排给她的小婢。

纪叔明身为天子近臣,几番试探无果,料得她再难翻身,尚肯顾念旧情存几分怜爱之心。而纪夫人等听得些风言风语,由她行径便难免想起她母亲来,渐渐便没什么好声气了。沈南霜有心再学太子府的作派笼络人心,可惜没了太子支持,谁又敢为她来得罪正经的纪家夫人?

终究,费尽心思,连身边的小婢都已不把她放在眼里,竟敢在这边等着看她的笑话……

若她重新搏得皇上宠爱,她们岂敢这样作践她!

狠狠将满腹的心酸委屈逼回去,她拭尽脸上的泪水,挺直肩背,向小婢道:“皇上有急事,我也需过去帮忙。你们去和夫人说一声,我相助皇上去了!”

她再不看小婢愕然的眼神,快步奔出府去。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一路疾驰,落叶卷于风沙里,翻翻滚滚荡出老远;而楼家的屋宇愈发地浓烟滚滚,卷向墨黑的苍穹,狰狞地浮于半空。

许思颜拍马奔行之际闻得阵阵焦枯气息传来,握着缰绳的手不觉用力,连心头都阵阵地抽紧。

待到别院门口,但见内外喧嚣,除了楼府家人,更有许多官民干卒正奔忙救火。

好在院中本就有池水,取水倒也方便,此时人多手快,已将那火势压了下去。东边一溜屋宇已被烧得只剩下些断壁残垣,再被水一浇,那烟气虽大得吓人,明火却已不见。

因内外忙乱,热浪扑面,许思颜匆匆领人奔入,倒也没人留意。他边拂着眼前的烟尘,边留心查看,一时却未看到木槿等人身影。

成谕等明知他心上第一要紧的便是皇后,急急四处寻时,同样未曾找到,却

把阿薄给找来了。

阿薄头发焦卷,满脸黑灰,奔过来磕头,禀道:“回皇上,我家公子无恙,因这边烟太大,熏得难受,故而和萧太子到对面杜府喝茶去了。”

“喝……喝茶?!”

“公子是这样说的。”阿薄揉揉通红的眼睛,定睛往对面仔细瞧了,才指向一处灯光,说道:“就在那个亮着灯的阁楼上。公子说那地儿高,查看火势更方便!”

“……”

许思颜瞬间无语。

再想想楼小眠那病歪歪风吹得倒的模样,他才感这小子着实睿智。

无故着火必与皇后有关,便是整座府第烧干净,都会有人替他修葺一新。他那身子骨又不能抓贼救火,跑这里给熏坏了或挤伤了,那才是忙中添乱。

“前面领路!”

许思颜吩咐一声,转身出去时,才顿了顿身,“萧太子?萧以靖什么时候来的?”

阿薄道:“下午就来啦!和咱们公子下了半日棋,等皇后娘娘过来,才和皇后说了会儿话,那边就着火了!咱们公子便抱了棋盘到杜大人府上去了……兴许,会继续和萧太子下棋吧!”

“……”

许思颜吸了口气,不由加快脚步,竟将阿薄等人甩下老远。

这时候……天知道正和萧以靖下棋的是楼小眠,还是他的小皇后!

好吧,他的确是醋相公。

光这般想着,已有醋意翻江倒海。

若能将其盛起灭火,一缸便可挽狂澜于既倒,救楼府于须臾。

对面的杜府今日当真蓬壁生辉。

迎了楼相和蜀国太子,一转头又迎来当今至尊。

时任工部员外郎的杜大人又惊又喜,将许思颜引上楼时,差点一跤从木梯上摔下去。

跟在身后的尚有成谕、周少锋等人,早已眼明手快将他扶住,低声道:“杜大人小心!”

许思颜顺着狭窄的木梯向上走时,只听得自己一行踩着木梯吱嘎吱嘎的脚步声,连外面的喧闹声都似已经遥远。楼上静静的,并无半丝声息。

许思颜忽觉有些不对。

这阁楼并不宽敞,木槿的从人该在楼下守着才是;而且,有木槿的地方不该这般冷清。

他皱眉问:“皇后没在楼上?”

杜大人怔了怔,“皇后?”

一问一答间,许思颜已上了楼,转过屏风,正见前方银烛高照,楼小眠素衣如雪,萧以靖黑衣如墨,正在窗边悄然对奕。

他们身畔只侍立着郑仓、茉莉二人,再无其他人。

见二人对弈得出神,竟未察觉许思颜到来,杜大人忙提醒道:“楼相,萧太子,皇上驾到!”

二人一惊,这才丢开棋局,急上前行礼。

“平身。”许思颜扫过他们,心头更是一紧,“皇后没和你们在一处?”

楼小眠知他担忧,忙笑道:“皇上放心,皇后无恙。她看孟绯期的笑话去了!”

“孟……孟绯期?”许思颜看向对面的腾腾烟气,猛地悟过来,“他放的火?”

楼小眠点头,“今日皇后到访,恰萧太子也在。也不知孟绯期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跑来放了一把火,意欲让人知晓皇后与萧太子在此见面,想让皇上起疑。可皇后说……”

他掩唇轻咳几声,秀逸之极的面庞似笑非笑。

居然也敢卖关子了……

许思颜吸了口气,狠狠剜他一眼。

楼小眠才道:“皇后说,皇上偶尔心眼小些,可从不是糊涂人,才不会听人挑拨。孟绯期想看咱们的笑话,咱们今日偏要看他笑话!”

仿若筵席上喝的酒,到此时酒力才涌了上来。许思颜的手足却有些飘,血液奔腾得热烈,俊美容颜便浮上浓酽的红。

好一会儿,他才清咳一声,若无其事问道:“于是,她带着她的侍从狠揍孟绯期去了?”

楼小眠含笑,“确切说,是围殴……萧太子身边也有两个极厉害的侍卫,和她一起

动了手,把孟绯期打得摔落池水里,然后越过火场逃了!”

“然后呢?”

“然后?”

许思颜看向窗外浓呛的烟雾,“然后,她一个女子,带人去追孟绯期,你们在这边下棋?”

楼小眠略有些尴尬,又掩唇用力咳上几声以示虚弱状,叹道:“臣也是一万个不放心皇后娘娘啊!不过臣这身子骨不顶事,怎敢给皇后添乱?”

萧以靖却已回身又在看棋局,待楼小眠吱唔着应对完毕,似才悟出许思颜这是在责问他们。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出嫁前我有责任,出嫁后与我何干?”

“……”

许思颜深感萧家兄妹都有让他瞬间破功涵养全无的本领。

比如此刻,他便很想一拳打裂萧以靖那张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冷脸。

但他终究顾不得这时候跟他计较,掉头便下楼而去。

匆匆踏下木梯时,只闻萧以靖的声音里略带了些许喜悦,正冲楼小眠道:“这一子落于这里,看你怎么破解!”

看来木槿的眼光着实有问题,居然会信任这两个人。

一个虚伪一个冷情,没一个靠得住。

孟绯期的身手,他早已见识过,纵然有高手相随,也难保万无一失。

即便那万一的危险也让人揪心,总不如她在自己跟前呆着让他安心。

好吧,自己的女人原该只由自己疼惜,于是他还是自己赶紧去找木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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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问起木槿去向倒也不难。

救火的官民仆役们冲进来时,都曾看到一名华衣少女持一柄软剑,与一群侍卫追打着一名美艳绝伦的红衣剑客,逼得他往东北方向逃窜而去。

许思颜未出沈府,便已安排了禁卫军前往这边警戒搜查,此时想要找人倒也迅捷。

循着线索一气奔出七八里路,方见木槿正立于一个矮坡之上,被明姑姑手中的火把照着,眉目张扬,宝剑蕴光,愈显得英姿飒爽,潇洒纵肆。

他松了口气,忙快步奔过去,却劈头斥道:“你可不是疯了!平日里当靶子没当够,这黑漆漆的坡上点着火把,继续当靶子呢?”

木槿正专心巡视着下方,忽见他行来,却未听清他的话,随口应道:“靶子?没找着呢!等我找着他,真得把他射成靶子!”

“……”

许思颜见她毫发未损,早已转忧为喜,虽瞪她一眼,唇角却已微扬,只低喝道:“宫里明刀暗枪吃得亏还不够多么?这也敢冒然追来,觉得孟绯期很好欺负?”

木槿这才笑嘻嘻地瞧向他,说道:“他不好欺负,难道我好欺负?与其等他再来欺负我,不如我先欺负死了他,让他从此望风而逃,我便安生了!”

“望风而逃?我怎么觉得,以他那乖张性情,卷土重来的可能更大?”

“若打折了他的腿,叫他逃都没地儿逃,看他还怎么重来!”

木槿不以为意,一边答着,一边继续往下方鳞次栉比的屋宇细细查看。

此处是一处矮坡,坡上多灌木丛林,上面隐有钟磬木鱼之声,应该是一处寺庙;下方则是东城的一处坊隅,多为平民所居。

京城富庶,人口密集,此时入夜未久,各家都亮着灯,妻儿老母迎了或经商或当差的丈夫或爱子归来,吃过晚饭,一大家子聚于一处闲话说笑,便听得这里那里传出一两声的笑语。

许思颜微一恍惚,轻叹道:“寻常人家也有寻常人家的好处。如这般一大家子和和乐乐,平安度日,不比咱们受着那万般荣华,却也受着那万般烦恼强?咱们不去害人,却随时可能被人害了去。”

木槿微哂,“寻常人家就没有天降横祸了?人在世间走,怎可能不沾惹是非?便是你不惹是非,也难保是非不来惹你。”

话未了,仿佛为了应和她所说的话,忽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见宝剑光影曜曜,自惨叫声处嗖地飞起。

剑影后,犹有两道人影奋起直追。

木槿立时兴奋,拉过许思颜便追逐上前,笑道:“就猜着他必藏在这里!咱们追!必要让我这绯期哥哥知晓,不只五哥可以治他,他再惹事,咱们一样能让他生不如死!”

别处亦有叱喝之声,但见几道人影兔起鹘落,都飞奔而去。

二人奔近,便辨出那持剑之人果然是孟绯期,追他之人则是离弦和青桦。

他奔出的那户人家已传出惊叫痛哭。听那哭嚎之声,应该是他被发现踪迹后急于奔逃,顺手一剑杀了奔出查看的那家男主人。

许思颜恻然,叹道:“木槿你做套黑衣裙吧!”

“嗯?”

木槿纳闷。

出嫁四年,她依然是十七八岁如花的年纪,且长了张娃娃脸,所穿服饰或粉嫩,或淡雅,向来不曾穿过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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