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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都被屏退了,廖氏和蔼地与初念叙了几句闲话后,便叹道:“一晃眼,小二走了便一年了。此刻想起来,我这做娘,心中仍是难受……”话说着,便从袖中摸出块帕子,轻轻按了下眼睛。
初念见她眼圈发红,想起徐邦达世时好,心中也是微微惆怅。那样一个男子,倘若不是早早便去了,即便这一辈子都无法圆房,她也愿意陪他到老……
廖氏吸了口气,见初念低头不语,往她身边坐得近了些,握住了她手,望着她道:“小二媳妇,你过门如今也两年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温良柔贞。不止我,咱们徐家上上下下提起你,没一个人说不好……”
初念习惯了廖氏平日摆威样子。对自己虽算和气,只这样亲热举动,却是从来没有过。手被她握住,听她这样夸自己,心中略微咯噔一下,便猜到了她下头要说话。
她一直等她开口,提过继儿子事。只是迟迟不见动静,甚至连徐荃一家人,也早就没府中走动,想必是被拦了。所以面上虽没什么,心中却一直有些疑惑。难道这一世,廖氏竟没有过继儿子让她守念头?总觉得匪夷所思,甚至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与自己有关事正悄悄发生,而她却完全不晓得是什么一样。此刻终于等到廖氏开口了,反倒觉得松了口气。便道:“娘谬赞了。我也没娘想得那么好。”
廖氏本来以为她会应“都是媳妇本分”之类话,没想到她这样说了一句。略微一怔,也不以为意,决定明说了。清了下嗓子,便道:“娘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事要与你商议。小二去了,也没给你留下个一男半女。娘晓得你虽立志守节,只妇道人家膝下无子,往后也没依靠,总不是件长久事。娘便想着替你过继个儿子来。如此不但你老了有依靠,百年之后,你与邦达香火也能延续。你觉着如何?”
初念暗暗呼吸口气,待心跳平稳了后,看向廖氏,道:“娘,我也有几句话,一直想着何时找你说好,只没机会。此刻正方便。你说过继之事,恐怕于我不便。”
廖氏猛地睁眼,脸色微变。初念作没看见,继续道:“有件事,您可能不晓得。邦达临去前,曾叮嘱我,叫我不必一定要替他守着,允我归宗。我思前想后,觉着他确是为我好,故也这么决定了。所以过继孩子到我名下事,恐怕我不能应。”
她说话时,语调很是平静。廖氏听到后来,却是脸色大变,仿佛不认识她似地盯着她,目光中满是惊骇,半晌,才颤声道:“小二媳妇儿,你是不是身子不爽,糊涂了?怎竟说出这样话?”
初念想了下,起身离座,到了廖氏面前跪下,磕了个头后,郑重道:“娘,我没说糊涂话。这是邦达曾说过,也是我自己意思。”
廖氏面上迅速闪过一丝怒意。手指甲紧紧地掐进了手心,盯着跪自己跟前初念,大口喘息了十来下,这才冷冷道:“你可真考虑清楚了?这种事,绝不是你一人想怎样便怎样。司家人知道吗?”
初念道:“前次我回去探望母亲时候,略微提过。家中长辈听了,并无反对。”
廖氏一脸不可置信,失声道:“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你做出这样事?连脸面都不要顾了吗?”说完猛地站了起来,严厉地盯着她。见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睛,不发一声,神情丝毫不见惧怕,显见是早已下定决心了样子,气得发抖,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勉强压下心中怒火,硬邦邦地道:“你既然说这话,我也就实话跟你说吧。孩子我已经放外头养了一年,这些时日就要抱回来。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因这孩子就是邦达骨肉!”
初念惊讶地抬眼,见廖氏站自己跟前,神情倨傲地俯瞰着自己。忽然想起去年那个无声无息便消失了秋蓼,仿似明白了什么,便慢慢从地上起身,道:“娘意思,莫非是那丫头秋蓼竟生出了二爷遗腹子?”
廖氏冷哼了声,道:“不错。这孩子,就是秋蓼所生小二儿骨肉。我儿子既然留有孙子,你这个当嫡母,还想撒手自己走路?我先前不说,只是因了这孩子来时机不对。此刻跟你说也无妨。料你也不敢如何。”
不过短短瞬间,初念心中便掠过了无数念头。意外、惊诧、茫然,争相交织而来……
廖氏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被压服了,心中那口气这才稍通,仍生硬地道:“这孩子我必定是要抱回来。你往后安心养着,我便不会计较你方才说那些话。”
初念沉吟不语,脑海里忽然便掠过去年司国太寿日时,云屏去解手却意外撞到徐家老三和秋蓼偷欢事,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廖氏说完,抬脸望着她,慢慢地道:“娘,您恐怕被秋蓼那丫头给骗了!”
廖氏抬了眉,恼怒地道:“你什么意思?”
初念不疾不徐地道:“有件事,娘恐怕也不知道。邦达临去时,与我说了许多话。除了叫我不必守着,他还对我说,其实那日临芳选,他虽被三爷哄着服了药,但力气始终不继,到头与秋蓼并无真正做过那事。他都这么说了,秋蓼怎么可能还会怀上他孩子?必定是那丫头想要活命,故意拿话骗你。这不知道亲爹到底是哪个孩子,娘你怎么就轻信了便是二爷骨血?”
徐邦达自然没对初念说过这话。只是初念此刻说出来时,却是一本正经有鼻子有眼。廖氏又正被戳中心思,哪里想得到初念是胡诌?压下心虚,厉声道:“我知道小二儿一向看重你。他对你说那些,不过是为哄你高兴而已!你怎也当真了?”
初念略微蹙眉道:“竟是这样?我虽也盼二爷有骨血留下,只又盼着他没哄我。因他当时指天起誓,说若是骗了我,便永世不得超生!”
廖氏脸一阵红一阵白,僵那里半晌,忽然便流下了眼泪,道:“好,好,我便跟你说了实话吧。这孩子是你三弟邦达。我本就想着替你过继个儿子养老。如今你三弟既有孩子,又不便养他名下,过到你这里,不正是便宜之事?这孩子既是咱徐家骨血,又是你自小养大,长大了也容易亲近。你平日都是这般听话,为何此时便就不肯体谅体谅我心呢?”
初念想起徐邦瑞那见了自己便盯着不放猥琐模样,想到此刻若不拼命推拒,往后竟要徐若麟虎视眈眈之下养着那个可能是他儿子,全身起了阵鸡皮疙瘩,心中那悲苦也不是假,眼泪便也顺势下来了,哽咽道:“娘,这孩子既是三弟,不能放我名下养。三弟如今还没成亲,往后主母来了,晓得先前竟便有了儿子,还是我养,她岂不是要怨死我?我万万不敢担这责任。”
廖氏已经听出来了,这个儿媳妇算白娶了。油盐不进,铁了心地要走,终于擦干泪,冷哼一声,道:“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司家这样门楣,竟会养出你这样女儿!我小二儿真当命苦,京中那么多好人家女子不娶,怎竟会娶了你?”
初念也理解她此刻心情,所以只低着头任她责骂。廖氏骂完了,用一种看毒蛇般目光盯着她,忽地绕过了她,往外匆匆而去。
等她身影消失门口了,初念压下自己亦有些烦乱心思,也低头慢慢地往自己院去。她猜廖氏应该是去找司国太了。果然,到了晚间,老太太身边金针亲自来叫。
初念进去司国太屋里时,看见她正与果儿一道两对面坐一块,吃着碗里香杏莲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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