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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慢众”的因果,就是因为他过去太骄傲,太瞧不起人,这样一个比较小的道德瑕疵,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吗?如果真是这样,按我的所作所为,不知道该死多少次,该有好几辈子来还宿债了。
我对不起妍子的地方多了,犯的错误也多了去了,尤其是在婚后我犯的错误,妍子今天对我这么客气,我还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虚老和尚还有一次濒临死亡的经历。他在终南山静坐,不知不觉入定,完全没有意识了。二十多天后,山下的和尚才发现他,用敲罄的方式把他唤醒。那么,这二十多天没有身体和心理活动的经历,算不算一种死亡状态呢?
庄子对死亡有另外的定义,他认为“方死方生”,生死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与佛教的一些原理是相同的。
当然这种死亡,大概可以分两个维度来理解。第一,身体的每一刻,都有旧细胞的死亡和新胞的诞生,每一部分都在发生着改变,与以前有所不同,这就是生死的交替。第二,世界每时都在发生变化,你所处的环境也在生死交替之中,所以,每一刻你都在死亡和新生,你看到的每一个画面,都是新的,如果你诞生于一个新世界。
古代谚语: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每时每刻的流水在变化,你也在变化之中。
佛教中还有一个比喻,就是睡觉等于死亡,醒来等于新生。这在庄子梦蝶的故事中,也有这样的描述。梦中的蝴蝶与醒来的庄周,完全不同的身体、完全不同的环境、完全不同的感觉,这都是生死。
当然,这些哲学的概念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对现实帮助不大。但有一个体验,却是真实的。头天的心情,无论多么强烈,只是睡一觉,情绪就会大为改变。至少,对心理和思想来说,这种生死的比喻,是恰当的。
人的身体既然随时在改变,那么心理的改变更快。如何确定这个就是我?
大概是意识流的连续性。我们总认为,意识因记忆,造成了某种连续性。比如小时的小庄与今天的小庄,虽然身体和情感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我与某些人的亲属关系没变。我原来的记忆没变。
如果记忆、习惯和思想情感发生了巨大改变,我有可能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比如老年痴呆患者,他忘记了自己是谁,那在意识上,他等于已经死过一遍。
但是,他的社会关系没有变化,他的社会环境没有大的改变。从旁人看来,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社会中的人。他还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儿子、某人的父亲。
从第三者视角来看一个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产物,这个定义真是天才的。但是从他自己来看,他根本无法定义自身。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断,所谓“要想人不死,除非死个人”不仅仅是指身体的我。身体的我随时都在改变,可以认为它经常在死在生。而更重要的是,自己意识和社会关系的改变,巨大的改变后,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状态?
排除社会关系,改变社会关系,就改变了第三视角的人。这点很简单,就修苦行。比如佛祖离家来到雪山,那他就不再是那个王子了。行者苦行,头陀不三宿空桑,改变自己的环境,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定位了。一切社会关系的改变,也就死亡了过去社会定义上的人。这是可以做到的,做个行者、隐士或者出家人,都可以大致上完成这个转变。
排除自我意识,不是死亡,也不是成为植物人,那就得排除记忆对思维的干扰,打断意识流动的连续性,就会出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全新的人。
想到这一点,从第三视角到第一视角,我发现,最难的,是截断意识的连续性,这正是修行的重点。
跳出第一视角,用第三视角来看自身,让情绪和自我意识淡化,如同那条冬天的蛇。第三视角的清醒与第一视角的散漫,解构着自我,让自我进入一个冷静平滑的状态,就会与第三视角重合,达到“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的地步吧。
也许这是我的一种猜测,对与不对,得找过来人求证啊。
但我想,思路的对象是不会错的。也许方法有错,但方向不错。因为,心即是佛,心外求法是外道,那么,针对自己的心理和思维进行修炼,是佛法的基本原理了。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皆因妄想颠倒,不能证得。”
如前所述,妄想的最大根源,是自我意识。所以才有“观法无我”的说法。排除自我意识,真心即会显现。这是大致的法则。但如何排除呢?大致的方法是“定慧等持”,戒、定、慧,戒是行为或者思想上的约束,定是安住,停止或者淡化思维活动,慧,就是悟道的基础了。
如果定久了,是不是慧就自动产生或者显现呢?应该说,慧在人身上自然就有,只是没有发现。这如同美。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
颠倒,这个词如何理解呢?既然心外无法,那么颠倒的,也是我们的心。心是如何颠倒的呢?
从我看《愣严经》的体会,大概是这个模式。人的认识,过程是这样的。以听觉为例,我们是先听到声音,这是耳朵听到,脑袋判断,于是联想,这是哪个钟敲出的声音,再联想,这样敲钟,是不是要下课开饭了。这是由内向外探寻的一个过程。
如果要颠倒这个过程,就得由外向内去思考。声音来了,传入耳朵,耳膜震动,导致听觉神经有反应,连接到大脑皮层,进行声音判断。但这种判断,并不是声音本身就有的性质。声音再响,在一个聋子看来,也没有这种判断。
这也并不是大脑本身的性质,因为大脑仅是一个思维机构,没有空气的震动,肉体没有感觉,大脑也不会判断。
声音从哪里来?是从敲钟与耳朵与大脑的联系中来,是谁在听,是我在听还是这个肉体在听,还是意识在听?佛教一一排除了这些说法。剩下的,就是真心了。
真心是什么,根本无法述说的。第一,你根本无法描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第二,你描述所有的东西,都是与其它东西的不同的相对性来界定的。没有合适的参照物,你根本无法定位。
所以,我们所产生的一切感觉,都没有自身的性质,这就是空。
但明明,我却存在,我听到声音了,我在想像,这明明是有。这二者如此矛盾,这是为什么呢?
将有消解于无,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如同我刚才的愠怒,用第三视角看着它,它就会自动溜走呢?
把这个方法试用到我的身体上,我要看看有没有效。
当妍子上来的时候,我还有打坐,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打坐了,在午觉起来之后,妍子已经到楼下去了,她中午念经的课,已经上完。
我就到佛堂打坐。要知道,每次睡觉醒来后,我的下身那个部位,都会产生坚强的反应。我试着用观察的办法,看能不能消解。
起初,我试图用第三只眼看着它,加快它是如何起来的,不企图让它自己下去。但是越这样想,它就越不屈服。
此路不通,原因是我过多的回忆,要找到它起来的原因,就得回忆,但它起来的时候,往往是在我醒来之前,记忆从那时起已经断绝。
找不到原因,来观察现状,结果造成另一种关注。这种生命原始力量的压迫,你越关注它,它就越厉害。
我得换种方法,只关注呼吸,但在白天打坐,关注呼吸会有干扰。因为我总有一个念头,想睁开眼睛看呼吸时,是否真的有条气体形成的雾状,也让人心神不宁。
我再次收敛心情,观察我的心。因为我想起了心外无法的古训。我的心情,有一种冲动和压迫感。那么观察这个压迫感吧,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应该属于心的范畴吧。
这个压迫感,却无法定位。你说它来自于下身吧,但感觉却是从头脑中形成的。你说它仅仅是头脑中的一种心理吧,但它又总与下身有关联。
那么,我的注意力,或者说第三者视角观察的对象究竟在哪里呢?一会上一会下,更会心慌意乱。
心一慌,呼吸就不均匀,呼吸一乱,身体的反应就多起来了。比如好久前都已经克服的腿痛,又有感觉了。胸中的憋闷,又来了。
一切让我心慌的东西,都是不对的,这我知道。那么,什么才能让我这颗心,安静下来呢?
妍子在此时,上来了。看到我在打坐,甚至身体有些摇晃。她估计明白了我的意图和处境了,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就是证明。
“哥,你在跟自己过意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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