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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踏了一脚李阿牛,这个伤死不了的。要么杀了雪色,要么霍云昇立马出来她就走。来得及。
丫鬟还在大喊“这是宫里娘娘,你们要被株连九族的”。薛凌剑上还带着血,一面之缘,仅仅就是一面之缘而已。她闭了一瞬间的眼,希望自己不要看到太多东西。
剑没砍伤血肉,霍云昇还是拦在了面前,幸好薛凌睁的快。不然免不了受伤,她不想在此处跟霍云昇交手,退的飞快。加上已经有大批的御林卫开始围过来,跑路也很正常,一吹口哨,叫几人走。
正如薛凌所想,霍云昇观望了片刻,还是决定出来。他没料到爹的消息是错的,那就是说云婉的消息是错的。
平白无故他肯定不可能跟着宫里出来的马车,但一早爹接到书信说皇帝貌似要偷偷出宫见一个人,还特意找了位妃子作掩护,带的人也不多。于霍家而言,现在魏塱的所作所为皆值得提防,最终还是决定霍云昇亲自来看看。
主要是想着魏塱既然不方便大张旗鼓,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太难堪,毕竟京中来往总能碰上,皇帝没理由深究,他甚至故意穿了便服。这一路都很正常,情况也与信上所说一般无二,简装,三四个随从,一路往郊外,不由得让他更好奇,皇帝这是往哪儿去。
没想到途中竟然有刺客,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出现,赫然发现车内不是皇帝,只是位妃子。后妃单独出宫,实属浑水。出了什么岔子先不说,但自己不方便参合,最近霍家与皇帝之间已有嫌隙,爹又主张态度强硬一些,他怕拿着此事做文章,龙颜更怒。
想再看看再做打算,没想到几个随从只有一个身手不错,巡街的那几个不必提了,眼看所谓的娘娘就要死在当场。思索再三,不得不站出来。街上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认出自己,彻底无法洗清。两权相害取齐轻,只要抓住一个刺客,拷问出幕后主使即可。
他看薛凌几人要走,道:“留一个即可。”
孤星认识霍云昇,并不避讳,道:“听霍少爷的”。反正丫鬟喊的那么大声,再遮掩已经毫无意义。
薛凌顺势滚入陶记,吓的几个伙计四散奔逃。她希望霍云昇来追自己,这次却没能如愿。霍云昇护着雪色,孤星缠住了一个人,几个侍卫便一拥而上,不管其他逃走的。
等了好一会,薛凌见身后还是没人,只能先行离开。
霍云昇收拾好残局的时候,李阿牛果然还有气,那几个跟着一起巡街的已经给他止了血。孤星掏出一袋银子丢下来道:“抬回去看看。”
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没法接着出城了,马车也坏了,孤星遣了人去买,将雪色主仆二人扶到旁边已经被御林卫围住的客栈。丫鬟拉着霍云昇不松手,满脸惊恐道:“霍少爷,你一定要护送我家娘娘回宫。”
孤星站一旁看着御林卫抓着客栈老板问话,那一队商人自然也悉数被赶到了楼下。一时半会的的,也问不出来什么。好在还有一个活口可以交差。暗卫总是什么活儿都干,包括给皇帝看着女人。他看了一眼雪色,不知道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好的话,碰不上这事儿,不好的话,起码在这没丢命,回去大概也丢不了。皇帝是个好面子的人,许了自己女人出宫,自会想办法遮掩。倒是那个小丫鬟,蠢而不自知。
薛凌找了个僻静地脱下外套,本想快些回薛宅,但一路口舌发热,记起自己胃里还有一颗逍遥死,只能先去江家。
江玉枫已经在等着了,却并未见到那几个人。薛凌不知道是否全部走掉,服药之后问了一句。江玉枫指了指桌上盒子道:“还有一粒。”
薛凌一看,和刚刚她服下的解药一摸一样,一时语塞。她根本不疼惜人命,何况拿人钱财,只是和面对雪色一样,脑子里总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要去克服。
至今也不知道这种习惯是为什么,明明,她不在意的。
“将你府上的丫鬟衣裙寻一套来吧”。薛凌伸手去拆发冠,京中无人认识自己,但女儿身份总是更安全些。不如就在江府换了再回去。
江玉枫亦深知其然,出门对着下人吩咐了两句。回来道:“你觉得魏塱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薛凌将黏在喉咙处的那块假喉结也抠了下来,随手扔桌子上道:“我猜魏塱那狗内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表面却要把霍云昇供起来。”
“接下来你要去鲜卑么。”
“是的”。薛凌解了腰带,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些,看着江玉枫道:“不过不急,我总要等等结果,看看今日效果,也好让霍准先与拓跋铣多亲近亲近,免得日后生疑。”
江玉枫差人拿来的并不是下人衣服,而是一套做工精致的女儿家衣裙,也不知道哪来的,就是不太符她身量,略微小了些。薛凌在里屋折腾了半会,觉得裹在身上喘不过气来,便没工夫留在江府吃饭,自然也没碰上薛璃。但走出江府大门,她突然想到霍云婉的事情,心里就慌的很。
皇后的位置好不好呢,只怕大多数人都是说好的,可霍云婉偏偏觉得不好,不仅觉得不好,还恨不能悔之而后快。今日自己自以为一心帮着李阿牛,却没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万一他不想用那一剑来换平步青云可怎么办。薛凌越想越急,不顾身上衣服不合身,绕路赶到李阿牛的住处。里面却空无一人,也不见那个郭大哥。她想自己下手应该不致命,可情急之下竟然不敢确定了。不管伤在哪,流血过多也是会要人命的,那群人到底来没来的及救李阿牛?自己后头踩那一脚是不是重了点。
她突而觉得自己回了明县渔村,看着大火烧的漫天通红,却无能为力。
霍云昇随着马车已经到了宫内,他本不太想跟着,奈何小丫鬟一直要求,他不过为人臣子,妃嫔之命也违抗不得。另外那个侍卫也一在哀求,说是路上再出了问题担待不起。他没见过这个护卫,也不知是哪个宫的,总归是皇帝的人,得罪了也没啥好下场。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往宫门里走。
小丫鬟自然是霍云婉的人,并无半点犯蠢,有些人知道要死,也乐得去死。亏孤星办了这么久的差,今日竟没转过弯儿来。
而孤星拖着霍云昇,自然是希望多个担责任的了,被人刺杀并不是什么过错,暴露了身份才是过错。多拉一个人,自己身上的过错就小一些啊。何况这事儿摆明了蹊跷,谁花大功夫刺杀个后宫妃嫔,还是个无关紧要的娘子。
陈王一死,魏塱和霍云昇已是很久没见了,这会照面,两人心中滋味不提,面上仍是一片和煦。魏塱道:“云昇别来无恙”。
霍云昇答“陛下万寿无疆。”
魏塱假装说:“做了一回昏君,见笑见笑”
霍云昇求着告退,言“陛下家事,臣子不敢妄议。只恐来人并非意在娘娘,好在有个活口,待审理之后自会水落实出。”
魏塱小有吃惊,没想到居然有活口。刚底下来的人报时,他才听了几句就在想事情,大概是听漏了。
雪色是霍云婉宫里的宫女,虽然最近留意了一下,俩人之间似乎没什么牵扯。但是,这宫里总有眼耳不能及的地方。那么巧,皇后送出来的人要出宫,那么巧,有人行刺,那么巧,皇后的哥哥刚好就在场。还喊的全天下都知道霍家的少爷救了个娘娘。这么多巧合都让霍家赶上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但有活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牢里七十二道刑具尝遍,总能问出点啥。难不成还真是那么巧?
让霍云昇退了,扣了两下桌子,孤星冷汗涔涔的站了出来。他一回来自然就来向主子复命了,只是霍云昇来的也快,他还没来及一一上报。不管怎样,今天的事儿砸的很彻底,自己生死难料。
魏塱先问了一句:“有活口?”
孤星道:“是,霍云昇下的令,不要追其他人,抓活口即可,来人武艺不弱,小的对付其中一个已是艰难…。”
他还要继续说,魏塱打断其话道:“你推的倒是快,怎么暴露的身份。”
“刺客在娘娘身边杀了个人,小丫鬟想是受了惊吓。”
“死人了?”
“该是没死,小的临走看还有气,但流血过多,也很难说。”
“刚好有巡街的,霍云昇刚好在。”
“小的已吩咐人去查了。活口也审问着了。就怕会不会是有心人以为主子您在马车里。”
“罢了,朕大意了,去把那小丫鬟也查查,你去办吧”。魏塱难得认错,一来活口的供词没出来,二来假如是有人存心算计,手底下人没防住也正常。
孤星长出一口气,刚倒是漏了那丫鬟,现在回想起来,是喊的有点刻意。幸好主子没为难自己。正要去办,急匆匆跑进来个小太监,惊慌道:“皇上,不好了,雪娘子宫里人被太妃尽数赐死,娘子也…”
“太妃?”魏塱急忙赶往瑶光殿,雪色位分低,自然不能分宫。当初防着皇后霍云婉,就随便选了个妃子偏殿赐居。刚刚还在猜是不是霍云婉为了霍云昇连手霍准做的局,这会却不知他那位好娘亲凑什么热闹。他直觉那个小丫鬟有问题,皇宫里头的人不会不知道妃嫔私自出宫的罪过,还在大街上嚷嚷,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会就说要死了,说不是有人想灭口,三岁小儿大概也不会信。可这动手的人,怎么也不该是太妃吧。
魏塱还是到晚了一步,雪色宫里的几个下人已经全部尸身青紫,七窍流血而亡,尸体还没处理。雪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魏塱前来,只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连喊也不敢喊。淑太妃坐在殿中央,端着一碗茶水,目不斜视。魏塱恭着身子请安了半天,才懒洋洋的喊“免礼了,哀家要是真能安,这大晚上,也不来这看这些腌臜东西。”
魏塱看了看一旁跪着的雪色,先不管她是否与人串通,但这会总不能交由别人处置,说出去,皇帝的威严何在?道:“原是儿子的错,与雪色无关。”
淑太妃面有怒色,道:“你倒是心疼她,皇帝纳妃,娶德娶闲,可后宫子嗣凋零,你又喜欢,哀家也不拦着,今儿倒好,跑到大街上去,叫万民看皇家笑话。明儿个上朝,还不知道诸位大臣怎么个非议法,我有何面目去给先帝上香呢。”
“母妃教训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糊涂?皇帝怎么会糊涂,还不是这些后宫妇人惹出来的祸事,那些个不停话,哀家替皇帝收拾了,这皇帝自己的人,哀家留着让皇帝自己来处理。是毒是绫,皇帝选一个。早些了结了,明儿哀家丢丢脸面,认个治理后宫不力的罪,也免得史书说皇帝荒淫无道。”
魏塱深知这一年一来因为黄家的事儿,母子之间多有失和,可也不至于今晚这样咄咄逼人。何况事关行刺,应该调查清楚才是,母妃却只想让当事人一死了之,甚至赶在自己来之前,把底下人全给杀了,单为“名声”二字,实在难以说通吧。
他还非得先把人保下来,道:“母妃,雪色也是一片孝心,儿子不忍。”
“一片孝心?她有一片孝心,皇帝可有啊,后宫出了这档子事,哀家还在,怕是没人说皇后治下不严,倒说哀家失德,皇帝叫哀家如何自处?”淑太妃重重将茶碗放在身旁桌子上。
此时尚有下人在侧,纵然是自己的生母,也要称一声皇帝。淑太妃公然发怒,魏塱的口气也应了些,道:“母妃,有人胆敢行刺皇家之人,儿子不得不细查之后再做定论。雪色是朕允许出宫的,罪不在她,还请母后容儿子几天,定会给母妃个交代。天色已晚,还请母妃先回吧。”
淑太妃顿了顿,道:“好,皇帝大了,哀家也关不了了,明日便把后宫大小事务一并给了皇后,找个佛室呆着,落的清净”。说罢拂袖而去。
魏塱嘴型动了动,一句“恭送母妃”都没发音完全,身子更是站的笔直。
待到淑太妃走远,雪色颤抖着喊了一句“皇上”。
魏塱吩咐跟着的太监把地儿清理了,让雪色起来一并到了屋里,一改往日柔和笑意,冷着脸道:“你出宫的事儿有谁知道。”
雪色又跪倒地上不敢抬头,颤抖道:“没…没人知道。”
魏塱加重了语气:“你确定?宫里下人呢”
“昨夜皇上许了,臣妾心里欢喜,想多给娘…娘亲准备些…今天都不曾出过瑶光殿,从没见过任何人。也不曾对下人说起过,一道出门的芳青…”。雪色哭的不能自抑,芳青刚刚第一个被赐死,自己既不敢拦,也拦不住。“芳青…都不知道…要去哪。”
这种事一查便知,看雪色也不像说谎,魏塱思索了片刻,会不会是雪色之前提过,让有心人留意到了,他问道:“在此之前呢?可与人说过此事?”
“也…也不曾。宫里姐姐妹妹都…都不喜臣妾。”
雪色身份太低,最近自己宠的又多,后宫光景,魏塱也知道一二,找不出什么疑点,就只剩霍云婉那了
“皇后呢?你最近可有去她那,说过什么?”
“去过好些次,是皇后赏了东西来,臣妾又曾是她的奴婢,过去谢恩,便再也没有了。”
“你先好好想想,有什么遗漏的明儿再说与朕。”魏塱看在雪色这也问不出什么,这蠢,有时候也要命。
他要走,雪色却爬过来抓住衣角道:“皇上,我不敢留在这里”。说着惊慌的看着门外。
外头的尸体其实已经搬走了,什么也没有剩下。但雪色第一次见这么多死人,这瑶光殿又空荡荡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眼前帝王,唯恐他要把自己丢在这。
魏塱心里厌烦,他喜好美色不假,要说沉沦,未免就太严重了。若此事并非雪色与人串通,他当她蠢,忍忍就过了。要是查出来,只怕让太后赐死还痛快些。但不管怎样,今晚他都没心情在这哄一个蠢货,再美也不行。连话都没给一句,直接就离开了瑶光殿。
永春宫里灯火未熄,霍云婉摆弄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捞出一把金瓜子慢慢洒落回去,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格外悦耳。正值风口上,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洒到该洒的人手里去。
死人不会说话,但是会咬人啊,得找个道行高点的去封印才行,这宫里头最高的,只有淑太妃了。不过,还好她还没长生,就差着这么个死人作丸子吃下去,就圆满了。
薛凌要的消息来的飞快,霍云昇虽未官复原职,但只多了个副字,现在的御林卫统领也是霍家的人,所以没什么差。
而那位闹得沸沸扬扬的娘娘,非但没有打入冷宫,反倒成了百姓楷模。无他,唯孝字尔。
魏塱从雪色处回去时,底下人来报活口已死于毒发,巧的是霍少爷也在场。自此人证物证死了个干净。宫外头客栈老板和商队并没什么问题,关了几日也只能放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霍家有问题,偏偏,太妃参合了进来。更重要的是,第二日上朝,魏塱以为当属霍家的人闹得最凶,大抵是逼着自己把御林军之权交还给霍云昇。这样也能解释这件事缘由。
不料居然是黄家,众口一词说雪色失德,祸乱后宫,不可留。实则不过暗指他沉迷美色,败坏超纲。天下当前,魏塱少不得要自辨几句,百善孝为先。一介孤女不顾清誉,为母吊孝,朕亦身为人子,深感其心,一时不曾考虑周全,致有心之人从中作梗,祸梁千古名声。也唯有这个解释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毕竟那群人,行的是孔孟之道,崇的是礼仪仁孝。
果然面面相觑一片,再无人发声说不是,都言人之常情,倒也难免,最后提出倒不如干脆开诚布公,以免民间以讹传讹。魏塱深以为然。
如果,没人说太后之位空悬三年有余的话。
既然先皇后已去,自该奉当今皇上生母为太后,享天下福泽。皇上既有心推孝道之举,倒不如以身作则。
“准,让礼部拟了封号来,再择个良辰吉日,请淑太妃为太后。居德寿宫。”
太监高呼:“无事退朝~”。
底下人跪了一片,魏塱在上头只能看见朝帽顶,黄家的人,应是有五分之一。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啊。怪不得当晚急着赐死瑶光殿一宫的下人,合着在这等着?今儿逼着拿了太后的位置,明儿是不是得想个招儿垂帘听政来?
典礼自是要好好准备些时日,但礼部的动作快,下午就送了好几个封号给淑太妃挑。都是吉祥富贵的好字,最后定了圣慈昭淑。第二日早间后宫妃嫔来请安时已经改了口。
圣慈昭淑太后在上头伸了伸手道:“都起来吧,也不必都道,六宫之事,到底是皇后看着的,哀家,享个清福。”
薛凌收到个盒子,极名贵的赤金沉水木,自带馥郁,手指放上去都能沾着好大一股子味儿,经久不散。上头又欠了美玉宝石,统统价值不菲。打开一看,里头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最廉价的草纸,上书“还珠”二字。
买椟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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