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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新搭子

宴上诸臣宗室胆颤心惊,气氛始终提不起来,没太大意思。

高力士查觉到圣人兴致渐低,干脆绕到薛白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张汀特意学过多年唇语,饮酒时目光斜睨,偷瞧着高力士的嘴型,推测他说的该是“宴后打骨牌”。

薛白闻言,看了颜真卿一眼,似有“老师不让我打牌”之意;颜真卿脸上古井无波,没有反对。

张汀眼睛一转,有了计较,掩嘴而笑,声若银铃。

“薛小郎近来可名重长安了,时兴之事,打骨牌、吃炒菜、听薛词,如今还得再加上一样看故事了?”

李隆基一听,捉住了儿媳妇话里的重点,笑问道:“你也会打骨牌?”

“侄女……小媳不擅其它。”张汀略略一顿,启唇道:“惟骨牌技艺,自问天下无双。”

“哦?”李隆基眉毛一挑,果然来了兴致,大笑道:“好!大唐盛世的女子就该有这般张扬自负。”

“圣人不信小媳?”张汀不满,微嗔道。

十八岁的女子笑靥如花,说话虽大胆了些,李隆基却不可能与她生气,反而很高兴。张家对他有养育之恩,张汀本就是他很宠爱的侄女。

“哈哈,信与不信,打一把便知。”

张汀颇有豪气,放下酒杯,道:“谁怕谁,那便打一把!”

桌案下,她手掌轻轻拍了拍李亨,以示安抚。

李亨不由长舒一口气,心道这次张良娣救了东宫。

相比李林甫整日缩头缩脑,李隆基大气洒脱得很,直接便让内侍在这大殿之上支了牌桌。

李林甫一见,连忙笑道:“圣人,老臣牌技见涨……”

李隆基原本还在搓手,闻言笑意减了几分,淡淡道:“右相是股肱重臣,先做好份内之事。”

一句话听得李林甫再次心惊,心知这次真是失了圣人大半信任。

圣心难测,不时这般敲打一下,使人讪讪,宴上气氛当然不好。

但总不缺问心无愧的人来与圣人凑趣。

杨銛不失时机上前,笑道:“臣无差遣在身,骨牌技艺愈发有进益。”

“哈哈哈,诸卿看看,他这是在抱怨朕啊。”李隆基搓着手大笑,“趁今日有暇,上桌!”

“遵旨。”杨銛大喜。

宴上诸人再次揣度圣人有无言下之意。

时局如牌局,恐有大变了。

此时还有最后一个席位,李娘虽心中惴惴,却也想争一个机会。

“女儿……”

“薛打牌,莫端着了。”李隆基笑道:“知道你近来潜心向学,但小赌贻情,来吧。”

~~

歌舞再起。

宴上诸臣或投壶,或赏歌舞,或观牌。

张汀坐在圣人对面,一点不怯,摸牌打牌架势十足;杨銛气势远逊于张汀,被卡了牌不说,既想表现,又要给圣人喂牌,略有些慌忙。

李隆基则潇洒得多,随手推牌,随口批评了薛白。

“你近日文笔太糟糕了。”

“是。”薛白直接出牌,应道:“往常每有向老师讨教,请友人润色,不懂之处还须去道观、寺庙等地打听,到各处观察。”

“行文干硬,毫无修饰,通篇尽是白话。若说写不出好文章,却常有惊人之句,想必是只糊弄朕?”

“我绝对不敢。”

“不敢?往日给小娘子写尽心尽力,落入牢狱则心生怨怼……碰。”

“圣人息怒。我昏迷之后,忘却前事,那些文章诗赋,有时便自己浮到脑海中。似作梦一般,真在梦中读了韩愈先生的文章。”

李隆基随口道:“有何稀奇?朕梦中遇神女,醒后张口即唱出了《好时光》。”

薛白不动声色,问道:“我的文才能有圣人一二天赋?”

“哈哈哈哈,朕从不亏待天才。”李隆基大笑,“伱太年少,且沉下心。”

得此一言,薛白便知自己一个进士出身稳了。

旁人投行卷,向郎官权贵投,他却是向天子投故事,谁还敢拦?

他正要开口谢恩……

恰此时,张汀推了牌,红唇一张,唱起圣人《好时光》一词。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薛白被坏了好事,侧目一瞥,张汀也正向他看来,一双丹凤眼略带示威之事。

她唱得算是好听的,但也看与谁比,声音远不如杨玉环,唱腔远不如许合子。

殿上,歌舞停歇,乐师们重新拨弦,开始演奏圣人的曲目,一派风流景象。

杨銛看着一手烂牌皱了皱眉,不敢出牌太慢,仓促推了张牌。

李隆基眉毛一挑,正要抬手。

“胡了。”张汀笑靥如花,竟是抢先从桌上拿了牌,得意道:“牌场无君臣,小媳失礼了。”

“哈哈哈,还真是小看了你。”李隆基也不恼,反而兴致愈发高昂。

与他而言,今日宴席,此时才算到了有趣时候。

高力士是个极会伺候人的,俯身帮忙垒牌。

杨銛被惹出了火气,趁这个间隙思量着,绝不容许张汀踩着他帮东宫赢回圣人好感,眼珠一转,抱怨道:“老臣一手牌被张良娣卡得……就像老臣的榷盐法,被殿下与右相拦了许久。”

裴宽倏然抬头,为杨銛这一句反击心中拍案叫绝。

谁能想到,宴席都到尾声了,真正的杀招竟是由杨銛在不经意间推出来。

图穷匕现!

须知,圣人今日还召太子、右相来敲打,可见虽决意扶持第三个派系,却不会动他们的根基,只让他们放老实些。

因为他们还没真正触怒圣人,而触怒圣人的理由还是只有那一个——交构。

总之,旁的都无妨,若太子与右相交构会如何?

死!

恰似此时,杨銛话里话外只一个意思“东宫与右相联手打压我!”

李林甫一个激灵,不由勃然大怒,心中恨恨怒骂杨銛太过份了,赢了一成竟还要赶尽杀绝。

最害怕的犹是李亨,手一抖,杯中美酒大半都洒在案上。

他无比委屈,因他根本没有与李林甫联手。

邀请薛白与三进士到他的喜宴,他表明的是东宫虽被打压至此,还在为年轻正义之士出头,意在平反韦坚案。换言之,东宫还是抗衡奸相的旗帜!

杨銛却谗言诬陷他。

但,圣人会怎么想?圣人会认为他表面支持,实则行抛弃、割舍之事,岂不就是打压?

昏君一直有偏见!

李亨有口难辩,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知自己说什么圣人都不会信。

完了。

李琮也抖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无望于储位了,此时却像是有风吹动他心里的一片灰烬。

灰烬里,还有火星!

须知杨贵妃没有儿子,他可以当贵妃的儿子,那怕他年纪有她两倍大。

只要巴结杨銛,会有机会的。

一时间,东宫、右相,都被推到了险地。

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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