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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铛头冷哼,“招惹上一指挥还想善了?小子站在此地不要动,等我回来报上名号,再去王亲从那里乖乖领罚。”
“那是自然。”她应道,侍立原地不移,听到合门声拔脚便走。
蔡悯独自待在盛筵旁,桌上菜色虽未动,在他看来只是残羹冷饭。
金丝缠玉粽尤其蠢笨,红糖汁如血,白糖汁如唾。
大铛头放下紫砂汤盅,切切道:“生辰吉乐,请衙内慢用。”
“怎么是你?”
“小子不懂事,笨手笨脚,哪能叫他服侍贵客?没这道理嘛!”
少年悒闷道:“罢了,开盖。”
大铛头依言打开盅盖,退到一边,正盘算如何攀附,却听蔡悯倒抽一口懑气,这才抬眼去瞧,也猛抽一口冷气。
——哪有什么长寿面,分明是王八汤!还浮了满盅鳖鱼蛋,一戳一晃荡。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皎望向清风楼,“只可惜寿衣欠奉。”
……
……
蔡公相今年七十有三,熙宁三年登进士第,宦海沉浮五十载,实在老不堪提。
亲弟蔡卞早因政见不合与之分道扬镳,长子蔡攸又为争权夺利与家中悖离。
老太师委顿在轿子里,头脑昏昏沉沉,眼前过了遭走马灯,心底却平静得出奇。或许蔡氏一门本就命定了煮豆燃萁的运数,东京城一锅盖了圆,谁也跑不掉。
瑞鹤炉散出香气,他作如是想,恍惚间闻到了豆羹的味道。
蔡京陡然醒来,以为自己身在钟釜,正受烟熏火烤,渗出一头薄汗。
“哈,”他听见有人短促笑了声,“大哥,你多活这么些年,越活越狼狈了。”
“比不上你,早死早省心。”
蔡京慢慢从孩儿枕上起身,靠坐在滴粉销金榻,总觉得房内缭绕一股子焦味,于是倒了盏白毫,颤巍巍注入瑞鹤炉,浇灭冷香,直到茶水漫溢才收手。
蔡卞在棋枰啪地落下一子,“你怕什么?”
“怕老天不让我赢。”他道。
“赢谁?童贯、王黼还是三大王?”
蔡京合眼道:“命。”
蔡卞仰天长笑,眉毛胡子都发颤,差点倚翻了背后的六折群鸦屏。
“你以为自己还能有什么命数?别太慢,小弟可是等不及要看你的结局了。”
话罢,老文士皮销骨碎,扶手椅上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莲纹台蜡灯烛芯一晃,群鸦似欲破屏飞出,残香飘忽,外头有人推门而入,急声道:“爹爹,还难受么?”
蔡攸满脸殷切,放下一碗混稠的汤汁,搓了搓发烫的手指傻笑。
“儿子刚熬的香橼蜜酒,对嗓子再好不过了,快趁热喝吧!”
蔡京这才有点找不着北,晕晕乎乎的,双脚搁在足承。
蔡攸躬身为老父穿鞋,又把天青瓷碗拿到榻边香案上,朝他递了递,诚恳道:“章中丞跟爹爹犯了一样的毛病,老不见好,这方子还是从他侍妾手里学来的。”
“找太医局验过没有?”
“赵太丞验了,没毛病。香橼去核切片,与酒煮烂,煮上那么一宿,再用蜜拌匀……”他故作啧啧声,扮巧道,“我都想喝了。”
蔡京拈起银勺搅了搅,又嗅了嗅,始终不愿意跟章援喝同一味药,末了忽问道:“香橼这么油?”
蔡攸一拍额头,“啊呀,还有四弟的脑子,我炼成油倒进去了!”
太医局方走不久,家仆原本守在太师居所外,骤闻一声怪叫,纷纷冲入房内拔剑四顾。
蔡京跌在榻下,炉翻案打,落了一地灰烬,黑糊糊的药汤都洒在身上。
公相犯了癔症,不知在跟谁缠斗,诸人心底发冷,滴粉销金榻斜刺里骤然撞出一只黑猫,毛发竖立弓紧背,低低咬牙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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