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二十三章 怀玉,蓬刀人,陈叔夜,海棠文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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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洵心头发冷,藏好密云龙,草草收了笔墨纸砚,要去梦里涉冰河。如此一想,斋舍陡然暗去,同舍生支离骨碎,四壁漆黑得无可救药。
“——快去,快去!明日翰林院之乱,你来不及的!”
他霍然惊醒。
晏洵怀抱冰疙瘩起身,汤婆子冷透,莲池斋黑浸浸的,连口热茶都没留下,只有半截残蜡。
窗外倒十分亮堂,小院灰黄,芦荻瑟瑟,枯水塘败荷横斜,好给鹡鸰留个落脚的地方。
他下榻穿好乌靴,跺了跺,不太合脚;又披上元青棉袍,撩开门帘出斋舍看光景。
鹡鸰鸣,雪意闹。雪姑子白额黑顶,长尾如蜻蜓点水,一头钻进银堆,尾尖冲天,胡扭乱颠。
晏洵哑然失笑,仿佛也有这么个人,喜欢以脸为印,在无边的白茫茫里抢占地盘,一戳一个准。浙东没怎么下过雪,那人初见,竟伸舌去接。
他呷杯冷茶,提一只红漆食盒,出太学,挟琼迎风,撑油布大伞往北去,小雪湿地皮。
府学恰逢大休,傀儡棚下的说书摊子围满小猢狲。
惊堂木一震,正讲到“曹孟德欲加魏国公,荀令君忧受空食盒”,理所当然,曹操吃了顿臭骂。
伞骨喀嚓吹断,晏洵无奈进棚避风,暂且停泊在此。
“荀令君怆然高呼哇——生为汉室人,死为汉室鬼!话罢长笑三声,仰头饮下鸩酒,王佐之才,一怒摔杯,义不受投缳之辱,嚯!”醒木将碎,“竟把来人惊退数十丈!”
座中后生齐喝彩:“好令君!”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说书人一声长叹,抹把老眼又道,“乱世忠臣,杀身成仁,蓬山玉碎,沧海横分——”
棚外风声悲鸣,扬沙渐紧,晏洵裹了裹领抹,默道:“虽九死其犹未悔,然也。”
“毕竟看曹孟德作何盘算,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喝茶润喉,小儿子起身,扔了满手果核,敲小锣游行场下道:“来来来,让让脚,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年关啦,给荀令君上供品!”
英雄好汉擦泪慷慨解囊。
晏洵本想给三枚铜子,翻遍衣兜皆无,这才想起自己两袖清风,打开食盒,欲以蜜果作补。
——空空如也!
蜜果、酥糕、狮子糖、胶牙饧,还有密云龙茶饼,都不知去向!
他浑身一激灵,越看漆盒越红,红得发黏,竟到烫手地步。
漫天潮雪如倾,杂杂刮刮地泼着。
晏洵跑出傀儡棚,在他出棚刹那,后生猢狲一概化为枯骨。说书人继续饮茶,杯中黄土扑泻,灌入他没有半点皮肉的胸腔,哗哗撒撒落地。
风更紧了,一角天塌,大雪沉坠积陨,御街终点仿佛巨鲸开口,要把东京吞入腹底。
白蛇成流,晏洵力难自持,悄没声息钳挟其中,风雪痛砭肌骨。
“翰林院学士谢悰,私通辽国,暗中谋反,判斩!”
空食盒被卷上天,八方力道激涌,轻而易举碾它个四分五裂。
暴雪登时烟消云散。晏洵趴伏于地,宣德楼城门大开,门后浑沌虚无。他强作镇定爬起来,忽听得什么咚咚作响,一声一声,规律又沉闷。
化身天地间一点之人,此刻真余一点,头颅悬挂,吊在宣德楼前示众,死后犹不瞑目,以头抢壁,自击鸣冤鼓。
御街泥淖,吃了晏洵一双脚。
“男丁流配琼州!”
咚咚,咚咚。
元青棉袍又冷又潮,能拧出水来。他大口喘气,手脚并用从无边沼泽爬上岸,拔腿奔向谢宅,肺腑盘着一团火,只恨御街太长。
咚咚。
离甜水巷越近,看热闹的人就越多。晏洵浑不明白谁糊这么多纸人,以致日后再梦到政和三年的冬天时,似乎只剩下漫长无望的十里冰雪。
咚。
“女眷充入教坊!”
他再听不到头颅抢壁的声音,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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