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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阿嚏!”
章宅梅山堂,晏洵连打三个响,掩鼻告歉道:“学生失态。”
“洵儿老实说,谁惦记着你呢,”章援举起香橼药酒,“来一碗如何?”
檀婴本在收拾食盒碗筷,闻言起身道:“我去温酒。”
“多谢师娘。”晏洵瓮声以应。
“你师娘面冷心热,在外受过苦楚,不知怎么对人笑,并非有意如此,”章援拭干口角,“奔波一整日,党人碑可安置妥当了?”
晏洵道:“学生砸了。”
有宋党争由来已久。神宗朝时荆公变法革弊,意在强宋躯干,一改多年贫弱之象。孰料歧见频出,士大夫各自为营,反复倾轧,令法屡屡罢废,亡为政之行,接连三朝亦不能止。
创守夷兴亡,其时在守,百六十年守业,三五十载角力,上不溯三代之治,下不见朽木新芽。
崇宁元年,蔡京执相,列司马光以下三百零九人罪状于端礼门党人碑,以为奸邪之人,子孙外迁不得在京为官。章援之父章惇更居其上,附名为臣不忠曾任宰臣者。
“砸了?!”章援咳道,“你……你未免……”
晏洵道:“十八年党人碑,只少学生两载岁数。学生抡下第一锤,砸得它石烂如粉。”
章援背手来回踱步,忧道:“蔡攸还在朝内。”
“蔡少保叛父成仇,砸碎党人碑未必会引他报复,”晏洵一顿,“再者,学生早与他结下梁子,来日清算,不差这一桩。”
“师父回京不积一年,倘我将来走了,别无他人护在你前头,”章援叹道,“刚极易折,你年纪还小,不省得这个道理。凡事三思而行,我不愿再多讲。”
晏洵拱手称是,并未当面与他扳折,又道:“若非为了查禁小报,一个时辰前学生便该来府问安。傍晚将出官衙,又被一名洛阳学子耽误了时辰。”
“洛阳学子怎地?”
“他来时被西门司阍扭送至开封府。”
章援噫道:“秀才子弟,读过书的后生,莫非忘带路引,这才生了龃龉?”
晏洵摇头道:“司阍说他神色有异,便与皇城司门卒一同将其拿下,搜出了学子私抄的东坡集。”
章援师从苏轼,几次开口,终道:“却是我错了。”
晏洵不置可否,及至师父归位坐稳,他道:“洛阳子一手好字,自赋七律于文集之后,首联两句‘文星落处天地泣,此老已亡吾道穷’叫学生十分庆幸。”
章援道:“你若想要,我这也藏了本精刻的东坡集,闲暇时借你一览无妨。”
晏洵失笑,谢道:“学生也有。”
“那师父不懂,何来庆幸一说?”
“砸碑在他之前,而非在他之后。学生与他素不相识,其各所行略证吾道未穷,不堕师祖门风。”
章援呵笑道:“嫌我老啦,嫌老人家不中用。”
晏洵替他捶肩膀,嗳声道:“师父多虑,学生哪敢呢。”
“党人碑已毁,苏学士文禁尚不知何时解开,先师在前,为人弟子无所作为,空食禄米,想来未免不美……”章援怅惘道,“秀才后来如何了?”
“私下放了,”晏洵补道,“东坡集物归原主。”
章援指他哈哈大笑:“你啊你,做得好!咳咳!”逆气上涌,咳得面红耳赤,晏洵忙替他拍背。
檀婴一足将进梅山堂,闻声皱眉奔来,不忌人前人后,直把新热好的香橼药酒给他捏鼻子灌下去,又拿布巾擦干口角。待他气息甫定,这才悬下嗔心。
“谈什么咳成这副模样?又哭又笑的,谁与你抢话了!”她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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