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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汀不卑不亢道:“萧副使谨记,在下精通仵作,职位却乃司理参军,不叫什么冯仵作。至于解药,在下不擅岐黄,并不知晓,恳请送尸复检,必还诸人一个明白。”
“你方才说,驿馆有人暴毙?”
“正是。”
“死状如何,与萧某这五名随扈相似么?”
“刀伤而亡,并不相似,却有几分可疑之处。”
“能否抬来对比验校?”
“先一步运往提刑司去了。”
萧宜信微微一笑,道:“眼见为实,照你此说,萧某半分不信,还有一事须得讲明。”他霍然指向谢皎徐覆罗,“我那随扈三更起夜,回禀隔壁吵闹,两男一女无端争讹,不知做什么,今早立时有人死了,未免太过巧合。”
这话难听,冯汀见疑,拧眉不做声。
徐覆罗腮旁青紫,正扬脸向谢皎讨伤药,只当她是把好伞,托庇其下,遮风挡雨,行止不忌大防,落人眼里却变了味。
“就他?”
“就她?”
二人闻言一顿,各自嫌鄙,哑巴吃辣子有火说不出。
傅宗卿短笑一声,状作不经意道:“皇城司紧要之地,本不收女察子,华勾当独开先例,今日告假卧榻不出,这小狐狸当真厉害得很呐!”
谢皎一拳搡开徐覆罗,握刀趋前又止,心想,老染匠,你泼人黑水,胡说九道。
“一事归一事,宋人命案不劳辽使费心,”陆畸人话锋一转,“阁下尸身要检不要?”
徐覆罗大舌头,一时气急,漏了北方口音,鹦鹉学舌说道:“阁下尸身要脸不要?”
“我何曾有尸身?”萧宜信额角绷动,喝叱道,“契丹儿郎生不受人摆布,死不容人开刀,劳烦陆使者为其化尸。此行不见贵国皇帝,萧宜信自知关窍,这五奁骨灰便是答复了!”
“宋辽百年之谊,岂是女真只言片语能够瓦解?辽皇帝不拘西夏狼子野心,大宋求人无路,便只有自己设法。天家事忙,无暇分身,辽使如此不舍,还请逢年过节再来入宫面圣吧!”
陆畸人冷冷下令,道:“尸骨抬走,择近火化,柴禾烧旺些,别让契丹兄弟受了寒。傅提点,由你监督!”
傅宗卿阴恨,怒哼一声,先行离开都亭驿,黑斗笠极快抬走五具尸身,辽人愤不能拦。
宋廷前后态度径异,萧宜信难得怔愣,当即明白宋金勾连更深一步,恐不惧辽,欲打太极三杯了事,上京俨然未复,此地瞬作虎狼之窝,实在不宜久留。
“陆使者多劳,”他殊无谢意,吐出最后一口懑气,“无论如何,此事皆因女察子而起,一命一鞭,吃我五鞭此账两清,萧某必不久留,落钥之前出东京,你我各自欢喜。”
陆畸人不假思索,扬掌道:“来人,上鞭。”
徐覆罗忙拽谢皎右臂,想代人受过,谢皎心热之余一脚踹他膝窝,直把人踢跪,以示自己清白。她径自来到中庭,分跨乌皮靴,以退为进,抱拳一拱道:“属下甘愿受罚。”
鲜皮鞭长丈有余,鞭梢系红缨,耍起来呼啸生风。萧宜信惯驯烈马,铆足力道,一下两下抽得十分结实,及至数满,戛然甩手弃鞭,谢皎背后红衫尽裂,鞭梢斑斑点点。
他表面素着信义,实则下了死手,漫说五鞭,昔在伏虎林三鞭可毙铁骢辽驹,谁知笞尽,谢皎屹立巍然如定海神针,略不屈膝,只口角缓慢溢出一弯赤红,显是她强自吞血。
萧宜信负手背身,暗惊道,此人身手表里不一,受她衅事饮败,或许算不得耻辱。屈居人下必有所图,皇城司留人,将来少不得波澜,岂非正中契丹下怀?
谢皎双目一眨不眨,直钩他露出来的后颈,半晌嘶声舔腮,抬手抹掉下颔血迹。
“你的账清了,我的账却没算。故友抱冤而亡,抓捩求命撕下一块物证,阳间人意难平,不幸万幸,有我伸冤诉苦。”
她满口红牙,咬着那股子狠劲,一背粘血碎衣,高举鼠背灰衣角厉声道:“萧宜信,你还他命来!”
宋尚婉约,女多鹅黄细腰。诸人见惯小家碧玉,便再泼辣,也不曾见过此等血性女子,院中霎时一肃。陆畸人睨视,对面辽人外衣已褪,皆着鼠背灰小衫,禁足于此,前几日伪装尚未换下。
他叹道:“一命换一鞭,萧副使多打一鞭,这可就不厚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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