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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一见如故!”徐覆罗大笑。
“那倒真是幸会。谢廉使有何吩咐,尽管差遣下人去做。货物未清,郑某先行船务,灶炉略备薄席,晚些时候,大家筛酒来吃。”
“哥哥生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二人一唱一和下楼去了。谢皎口称晕乏,寸步未动。她揉软脸颊,舒一口气,心道,吃我好饭,喝我好酒,总算还有一点用处。
河上碧天绿水,谢皎抽弓搁置一旁,扶膝坐回桅下,四处张望,聊想小试一箭,楼梯隘口又传来咚咚脚步声。须臾探进一张面相忠厚的赭脸青年,怀抱一应杂物,原来是方才在次船牵骆驼的那名舟卒。
“在下陶秀才,”他近前局促道,“长官要的笔墨纸砚,小的这都拿来了。”
陶秀才垫张干净苫布,刚放下抱中文房,就听谢皎闲道:“一介秀才,舞文弄墨,怎堪水上度日?”
“小的虽能识文断字,却没本事考进太学,也就……也就求不得功名,只好在船上管账,讨一口饭吃,”他赧然挠头,“舟夫识字者寥寥无几,鱼叉倒了不知是个‘一’。大家伙起哄喊我‘秀才’,长官见笑,当不得真。”
“嗯,账房先生,”她颔首道,“我且考校你,这船上都装了些什么货物?”
“米麦酒盐,沿水路往南卖,不值一提。”
“这把弓卖不卖?”
陶秀才一激灵,这才发现神臂弓,慌忙摆手道:“可不敢动仇大将的棍棒!你初来乍到,又是……又是……”
“又是一介女流?”
陶秀才垂眉躲眼,晦言道:“长官秀州下船,怎么算也得到中元节之后。头船最安稳,若想老天爷赏脸,一路顺风顺水,就别往后头腌臜地方去,臭鱼烂虾的,去也无处下脚。缺纸少墨,使唤你那兄弟,给我说一声,管取安好。”
女人不能登船,吃水饭者有此忌讳。谢皎知是好意,心说荒唐,笑呵呵道:“旁的不敢讲,我的品衔,比仇大将还要略高一筹,拿弓玩耍不当真的。再者——”
她捻箭搭弓,拉满麻弦,肩如削铁,饱提九斗气劲。未及陶秀才反应,砰然弦惊,那木羽箭便嗖的一声,直冲天际飞去,遥遥不见落处,俄顷三百步开外,一树麻雀轰然四散。
“——我担得起‘长官’二字。”
她立过下马威,横弓一递,勾噙嘴角要笑不笑,佯作从容自若道:“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拿去还他吧。”
陶秀才僵呆,见过这一手卖弄,心说人真不可貌相,正欲接弓,乍闻尾舵高喊:“陶秀才,有人闹事,你过来管一管!”
此间二人同时扶栏,望向次船甲板,却是一名黑黝黝的赤膊大汉。那人脸着金印,气沉丹田,呼声两岸可闻:“天杀的直娘贼,又来罗唣,不赔钱就要凿船。老子最烦咬文嚼字,你再慢一步,我就动手卸人腿了!”
陶秀才搔头摸耳,为难地觑向她,谢皎遂道:“请便。”
他蒙一声令下,这便行色匆匆往楼梯口赶去,弓也顾不得拿,只道:“小的一炷香后就回来,马上开船,水面颠簸,长官莫要随意走动。”话罢一跃下梯,甲板落地。陶秀才纵步如漂,三两步跳过两船之间的锁链,直奔纲队末尾而去。修船匠紧随其后,骂骂咧咧挥拳道:“那粮贩有完没完,干咱们鸟事!”
他二人转眼即逝,谢皎斜乜,只见水面黑影幢幢,兔起鹘落,很快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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