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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握着照片,我渐渐发呆,我想那也许是他仅有的一点钱。他惨苦地保全了身为男人的尊严,但是我的心却在疼,这张照片是他为我要回的安心,也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成了我和他最终的留念……

我们走了没多远就碰上了我的几个姐妹,凯瑟琳居然也在。她们是刚刚从珠宝店里出来的,几个人约好了一起为凯瑟琳送行,她们都很诧异地问我怎么出来得这么晚,我这时才想起来我竟然把约会的事完全忘记了。凯瑟琳追问我为什么一直都不回电话,她显然有些生我的气了,姐妹们把我围在中间,她们更加惊异的是我身边有个男人,我匆忙收起我的照片,结果还是被眼疾手快的姐妹抢了去。

“快看,真是想不到,心惠也有男朋友了!”

这些女孩子平时就喜欢起哄,照片在她们手里,我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不过见他一副冷面,水火不容的,姐妹们闹了一会儿都不敢说话了,只有凯瑟琳那忧虑的眼神一直望着我,我知道她很不开心,她一定认为我打算把她忘了。我该怎么对凯瑟琳说呢。

“心惠,跟我们去唱歌吧,带你男友一起去。”

凯瑟琳牵住我的手,她渐渐露出真挚的微笑,就像在祝福我,祝福我们的友谊。我心里好难过,真想牢牢抱住她,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宁愿要我的好朋友,而不是整座公园……可是一切都晚了,我们两个注定要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而今只剩下屈指可数的约会,以后将不再亲密无间,有的只是那清淡如水的电话联系。我感伤地转过身去,眼里轻含着泪,抬头望见他,望见他那迟疑的神情和关切的目光,心里如同得到了安慰。

“走吧……”

我轻轻唤他,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迟钝地跟在我身后。我们一群女孩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一家豪华的音乐厅,广告上说,这是装修完毕的第一座粘粘音乐馆,果然气势恢弘,令人大开眼界。进入音乐馆内部,就像来到一片秀丽的私家花园,钢琴摆放在花丛中,音乐台巧妙地搭建在地势起伏的草坪之间,这呈现在开阔视野中的就是音乐馆的第一层,类比起来,它就像是零售卖场,是专门提供给音乐消费者的个人场所,如果要欣赏大型音乐会或是舞台表演则要登上音乐馆的第二层和第三层了。

我们选了一处有空座的音乐台,显示屏里播放着的是流行歌曲的伴奏,在我们周围处于工作状态的音乐台还有不少,空间相通,却听不到四周的歌声,据说这是最先进的隔音技术,因而粘粘音乐馆被称为毫无遮拦的家庭音乐会。我和他坐在一起,听凯瑟琳她们唱歌,感觉特别亲切,也许是因为公园本身营造出的就是个家庭。

“喂,幸运的男孩儿,轮到你了,幸福地唱支歌吧!”

姑娘们调皮地把他围了起来,只见他冷峻地侧着头,别说是唱歌了,就连一声“不”也没有,他那态度严峻的习惯简直能把女孩子吓跑。姐妹们纷纷转向我这边,于是诡秘地对我笑,我惊忙站起来,手里正拿着麦克风,紧张得呆住了:让我唱歌可我一点也不会呀,这怎么好呢,我红着脸,手轻轻发抖,这时音乐伴奏开始了,随着那熟悉的画面,荧幕里出现的是我最喜欢的电影《绝世逃亡》的主题曲,我不禁欣慰地垂下头,看着他那过于熟悉的面孔,竟忽然之间仿佛忆起他是谁,我的声音在音乐中微弱颤抖,真切地唱响了这首难忘的歌:

“想起你,想起我……”

想说的话总是说不出口,好像在不经意中回到过去,他默然凝视着我,明明和我在一起,却生疏于记忆,好想他再靠近一点,让他倾听我的声音,让他看清我的容颜,想要他回忆起每个瞬间。我安静了下来,音乐还在继续,原来我只会唱一句而已,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妹们都乐了,台下却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好,他来了。”

凯瑟琳赶紧碰了碰我,我闻到一股酒味儿,接着就看到克里斯多佛醉醺醺地走来了,几个姐妹连忙迎上去跟他打招呼,却被粗鲁地推到了一旁。克里斯多佛像中了邪似的直盯着我,他左右看了看,于是顺手从旁边的玫瑰花丛中猛然拔了一朵,他吸了一口花香,然后神情亢奋地走到我面前。

“你就和它一样,心惠,我说……你唱得真不错,让克里斯蒂娜那个疯女人见鬼去吧!”

他伸出那只握有玫瑰的手,一身名牌西装散发着酒气,脸红似血,眼睛里像着火,不由得让人感到惊怕,就这样一个轻浮狂躁的花花公子却是少男少女疯狂追求的偶像,真是难以理解,不管怎样,他也不该随口中伤自己的妹妹呀。我不愿搭理他,可他用那枝玫瑰指着我,迟迟都不走开。

“花,也是有生命的。”

我认真地回应了他一句。克里斯多佛愣了半天,于是狂猛发笑。我不再理他,安然回到自己的座位。克里斯多佛并没有停止对我的纠缠,直到他发现这里除了他不是只有姑娘,油腔滑调的克里斯多佛突然变得冷静了,他警惕着坐在我身旁的男人,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了:

“什……什么他”

克里斯多佛打量着我们,脸色骤然阴沉。他和他,像突然对立在山巅的两团极光,一个酷热无比,另一个冰寒彻骨。他们从内而外完全相反,一个按捺不住公然挑衅,另一个毫不在意只是冷漠地品咖啡。我正感到不妙,克里斯多佛紧皱眉头突然伸出了拳头。

“这种货色,也想配上全纽约最漂亮的女人”

克里斯多佛的重拳迅速砸了过去,在场的姑娘们一片惊叫,歌声停了,音乐馆内随即发出隐约的警报声,一楼大厅的光线也突然增强了。我慌忙侧过身去,只见他面色沉冷,举起的右手稳稳地接住了克里斯多佛的拳,从他深邃的目光里透出些须隐忧,显然他很吃力,克里斯多佛的体重是远远超出他的,理论上说,他接住的这一拳只是个偶然,体力所能透支的部分仅仅是他的意志。

“嘿!瘦小子,想玩儿真的吗”

克里斯多佛咧着嘴笑,喷出的酒气含着暴力和血腥,差不多相持了数秒钟,克里斯多佛被迅疾地推开,战火便如同冰封一般熄灭了。我的身旁像吹起冷风,他漠然起身,没有再看对手一眼,转而走下音乐台,一直朝音乐馆门外走去。我的心跳加快,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仿佛又变回了影子,一个凄凉而又深沉的暗影,他甚至没有跟我告别就这样离开了我,和早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真的决意与世无争甚至打算抛弃我了吗……

我静静坐了一会儿,心里由纷乱渐渐变成一片空白,听不到凯瑟琳跟我讲话,静得只有心跳,忽然想起他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他要走了。我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多想,立刻奔下台阶,匆忙追出了音乐大厅,萦绕在我心里的是他瞬间消失的身影,我知道来不及了,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跑出音乐馆,失落地喘了口气,却正撞见站在门外的他,我顿时浑身都散了劲,心跳不已,原来他还在等我。我慢慢走过去,这时才发现有两个地痞无赖正拦在他前面,他回过头来,忧心忡忡地望了望我,对我暗使了个眼色,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正在此时,克里斯多佛也来了。

“噢,心惠,你怎么不等我,你考虑清楚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受我的玫瑰……或者,你已经认定了和那小子在一起”

克里斯多佛狠狠注视着我,眼里冒着火光,他疯了,即使喝醉酒也从不对女人发怒的克里斯多佛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家伙像着魔了一样盯着我看,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甚至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他如同饥饿的狼把我当成他要摄取的猎物,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的举动,我不禁缓缓移步躲避,突然间,一道锋利的白光从我眼前猛烈地划过,骤然降临的惊骇如同杀戮。

“呃啊——”

一声低微的惨叫令我触目惊心,我正靠在他身旁,那单薄的衣袖被割开了口子,瘦弱的臂膀鲜血直流,而克里斯多佛的手里正拿着匕首,像个疯狂的歹徒。我震惊失色,看他脸上溢出的冷汗就知道克里斯多佛下手有多狠重。

“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多佛茫然望着我们,那惊疑的神态全然不像一个醉鬼,他是如此的清醒,以至于会对自己出手的结果感到诧异。几乎同一时刻,隐藏在周围的警察迅速现身,喊着克里斯多佛的名字纷纷拔出了枪,克里斯多佛惊惶丢掉匕首转身便逃,只听附近传出迅急的刹车声,一辆黑色轿车迎头赶来,在音乐馆外飞速旋了个圈,朝克里斯多佛打开了车门:

“快上车!你这没用的蠢材——”

黑色轿车停顿了不足一秒,匆匆调头,巧妙地甩开警察的枪袭,全速开走了。我急促地喘息,连忙回头,看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侧过身去凝望着远去的轿车,仿佛已不在意伤痛,脸上流露出的是另一番沉闷。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他忽然这样对我说。我心里感到小小的惊讶,他神色沉凝,声音低重,目光之中透出深思远虑,俨然像个智者,他迎风而立,无视鲜血的侵扰,那看似瘦弱的身躯早已脱去世俗之痛,顽强而不可撼动。为什么克里斯多佛的匕首会落在他身上,难道这是天意,也许他会认为自己很倒霉,但上天注定了他要为我挨这一刀。

这很可能是克里斯蒂娜做的,我真不希望是那样。警察捉住了在场的两名地痞无赖,两人都矢口否认自己和这件事有关联。响彻音乐馆的警报声在一片奇异的彩色光照中渐渐消失,从光源所在的方向吹来阵阵细腻的气流,我转身抬头,只见粘粘音乐馆的穹顶之上出现四位身形威武的青衣男子,他们接连跳跃而下,动作敏捷神态俊逸,轻盈如飘雪,我又惊又喜:是公园的阿尔法守护者。

“怎么样了,心惠,没伤着吧。”

他们摘下太阳镜,幽默地看着我,淳美的音色像念着电影里的台词,我微微摇首,置身于守护者和他之间,心跳不由加快,他们相似而又相异,不同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他就像我的守护神。阿尔法守护者打量着他身体的伤,他们交会的目光似乎在瞬间达成了默契。

“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伙计们!追上去吧——”

沉稳的话音随守护者的诙谐与爽朗仿佛化为有节奏的旋风,四个人飘离分散,转瞬之间就没了身影。他闪电般的目光急速转了一周,已然发现不到守护者的踪迹,他呆望着我,就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神情里充满了错愕和疑惑,他们的行动速度处在截然不同的两种层次,但却拥有相同的境界。

阿尔法守护者是这世界上最值得敬佩的男人,他们战斗在最危险的时刻,生存在安全体系的底层,义无返顾地捍卫着公园的宁静,他们有着迷人的面孔,有最温柔的心,他们从来不向外界公开自己的身份,神秘得像闪烁在夜空的星宿,璀璨而令人倾慕。

难道,他会是守护者吗,他……是不肯透露姓名的阿尔法守护者

我如愿以偿和他共赴午餐。他不肯去医院,只做了应急的包扎。傍晚之前我们就回到了家中,新闻里报道了克里斯多佛被缉拿归案的丑闻,我们在相对沉闷的气氛中一起喝了咖啡,他没再跟我讲话,甚至不再注视我。我心有不安地回到卧室,很久也听不到浴室里的动静,他真的变了。

夜晚的风雨吹打着窗户,气温又降到了那可怕的刻度,零下十度。我打开灯,添了件衣服,在药箱里找到了一卷纱布,又从我的床上拆了一条被子,于是静悄悄来到他的门前。他屋里还亮着灯,我轻轻敲开房门,屋子里冷极了,他正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抚着肩膀部位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看到我进来,他匆忙抬起头,一双温润的眼睛闪动着迟疑的目光。

我把被子放在他身旁,手里紧捏着纱布,慢慢递给他。他呆坐着,就像在那个雨夜,冷得打颤。我把纱布的一端送入他的手心,直到他握住,我依然没有放手,片刻间,两个人恍若走到了最近的距离。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情不自禁地看着他。他黯然震惊,唇齿微颤,似乎要开口,眼神里却是忧虑。我顿然觉得失礼,于是松开了手,缓缓朝后退去,一直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想对他说出心里的话。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保护我。”

我深深地露出笑容,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我退出来替他关好房门,空间忽然变得异常黑暗,我靠在客厅的墙上渐渐发呆了:

为什么会有那样真切的希望,希望一直守护我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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