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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进忠突然明白了,“怪不得都要北花南运,南布北运,这一来二去,都能赚钱。”
“那是。所以呢,我能说的都说了,你呢考虑要怎么做”
李进忠不急说出想法,先晕一口酒,再捻一筷子糟瓜茄,然后才说:“俺呢,先暂时不管商人,临清的花市也好,布市也好,也不管它。俺想着先去找一找当地的歇家,尤其是买卖做的不小,还有背景的那种。他们最好是听话,要是不听话,也不排除用些手段让他们听话。”
吴宗尧一笑:“也对,商人都是外省来的,大不了人家不干。可歇家却不同,不是本地的,甚至不是有些背景后台的,基本都做不了大歇家。临清多是商人,而真正做歇家的,其实也不在临清,而在高唐州。”
“对喽,所以呢,即使俺左右不了商人在哪买卖,但还左右不了歇家另外呢,再把海运起点设在胶州和海仓,一北一南正好。”
“你作为陛下所派的矿税监,难道就不考虑征税”
李进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据说陈增就在你益都县开矿,他开成了吗”
吴宗尧脸色淡了淡:“哼,人家陈税监开矿开的广,可谓遍及山东,济南、青州、济宁、沂州、滕、费、蓬莱、福山、栖霞、招远、文登都有涉足,又不止我益都一县。至于开成没开成,有甚重要反正都是包税包采。像栖霞的金洞,临朐、莒州的银洞一开始还计口抽丁,结果获利无几。陈增因为没得到那个数,那莒州知州谷文魁无奈,只得以正额加银包采,省下开采之费……”
吴宗尧脸上已是愤恨不已,李进忠并没打断他的话,而是喝着酒静静听他说。
须臾,吴宗尧情绪稍有平复,继续说道:“我益都县没有银矿,他陈增居然就每日征夫一千去开采孟丘山的铅矿!常有被锤死的矿夫暴尸荒野,但他这都还不满足,还要采者代纳。你猜怎么着他要包派银价三千六百两,另外还派铅价一千两。光包采一项,他一年在山东六州二十九县就派银十余万两!”
“更有甚者,陈增为了勒索更多的银子,不惜乱逮富民,再诬其为矿盗,他仅在益都一地,三天就逮捕大户人家五百多人。许多富户就是这样一夜之间横遭劫掠,破家破户。后来陛下并税于矿使,陈增又开始税东昌,那马堂税临清,兼税之后,更是胡作非为。而山东抚按呢,怕他胡乱加派,便将杂税的一万五千两并给税使,简直荒唐之极!实际陈增收此杂税早就超出了一万五千两,而达六万两!”
“啧啧啧,”李进忠听了不免直摇头,“太过贪心。不过你既问起俺征不征矿税,呐,俺先给你算笔账,就拿陈增征的税额来比较,一年往高了算,二十万两吧,按临清花市的标准,一担为百斤值银二两,抽一成,那么十万斤就算二百两税银,一天二百两,一月就是六千两,一年七万二千两。光一地哦,就是七万两,还只是花,若是加上布,就更不止这些了。所以你看,粗略一算,上交陛下内库的二十万两是不是很轻松既然轻松,那俺干嘛非要整的天怒人怨何况,海运并非只为运花布,俺的目的就是将来南下北上的商船都能走海运,到那时,税银肯定就不止一年二十万两了……”
“听你的意思,并不想以征矿税来上交内库”
“是,做买卖不都算收益吗,开矿收益本就不高,还劳神费力,怨声载道,逼急了还要民变暴动,俺何苦”
吴宗尧定定看着他,目光闪动,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可信度。半晌,他方说道:“但愿你说的是一腔真话!”
李进忠此时笑容可掬:“俺要的是长久之计,陛下也希望新政带来新的收益,而非让地方官员在正赋里加银包采啊。”
吴宗尧是半信半疑,他对中使本就带有成见,虽然李进忠算他的救命恩人,但对于此人,他还是心怀一份警惕。
“山东自嘉靖以来长年灾害不断,二十四年,为了弥补援朝大军兵饷不足,圣上又将兵饷分派于山东,陈增自二十四年到山东开矿,马堂又二十七年到山东督税,他俩就像蝗虫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你觉得当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他还会在乎什么”
吴宗尧闭上了眼睛,摇摇头:“一个人活不去时,他会恨老天不公,会恨衙门只认钱而不为百姓做主,会恨地主富商为富不仁,会恨这天下不把他们当人看,会恨那些矿监税使只把他们当畜生奴役……当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活不下去时,他们就不会恨了,只会用行动,以他们认为公平的方式去改变这世界!”
说到此,吴宗尧一睁眼,眼底迸出寒光,李进忠心中为之一凛。
“天下为之一乱,必定又是民不聊生,黎庶涂炭!”
李进忠狠狠一皱眉头,转瞬又松开,接着笑嘻嘻道:“你想多了吧,哪能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吴宗尧又被接连劝了好几杯,再温和的酒,但他孱弱的身子不胜酒力,脸色早就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我已经被贬为庶民,到那时……那时……”
李进忠看着趴在椅子上的吴宗尧,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吧,不是那海瑞,还非要把自己当海瑞,贬为庶民,就好好当你的庶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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