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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北军屯营,征西大将军葛奕屯军驻地。葛寒在安顿好邓允母子后,便骑马到了这里。此时已近夕阳,所军营内只有稀疏的船马之声,士兵也都已经结束了操练,其实南府之兵半数精锐都在巴蜀战场,如今南府只有几处重镇屯聚重兵外,也就只有葛奕这里尚有两万作为后援巴蜀之军了。

当葛寒有些冒失的掀开征西大将军主帐之时,葛奕此时正皱着眉头详阅公文,葛奕今年刚到四十,比葛成小十岁,但只比葛遥小两岁。葛奕少有名声,为人稳重,所深受葛成信任,虽然此时葛成之兄葛橦驻军上明,但葛成西征,实际上负责南府大小军务的则是葛奕。

“回来了!”

葛奕放下公文,眼神严肃的望着行止不羁的葛寒,可葛寒并没有晚辈见到长辈那样的拘礼,反而倒是更加肆意妄为的拿过一张胡床坐下,“回叔父的话,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不过小侄旬日未回,这叔父的属官们怎么吵的那么热闹。”

“哼哼!”葛奕作笑两声,他当然知晓这些,自从谯王登基之后他这里就没有消停过,有人甚至直接劝谏他马上通报正在巴蜀的葛成回军,但他并未多加理会,而面对眼前这个有些行为举止不像晚辈的葛寒,他也只能故意扯开话题,“军旅之地,自然争吵不休,而你呢,你背着我偷往下游京口,你也不怕我告诉你父亲!”

面对葛奕最后一句带着严厉斥责口气说出的话,葛寒只是淡淡一笑,“叔父,你多虑了。”但转而他也撇开话题,“对了叔父,说起父亲,他也该回来吧”

“还需时日。”葛寒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回道:“虽然巴蜀已定,但仍需举贤旌善,且尚有不少小股叛军仍在反抗王师,要彻底解决,恐怕还需一月,怎么想你父亲的鞭子了”

“那到没有,只是云子挂念。”

听到葛寒把自己的弟弟葛云推出来,葛奕又是对他无可奈何,只能气的笑了出来,“你弟弟可要比你听话多了。”

“叔父,云子只是看着温顺而已,小心被他纨绔的外表所欺骗。”

“好了好了。”葛奕实在不愿在与葛寒胡谈下去,虽然他非常欣赏这个晚辈,但葛寒性子急躁,遇事不知通变这个毛病始终让葛成头疼,且这次葛寒瞒着自己孤舟前往下游,已经犯了葛成的戒令,若不是葛成西征带走了所有心腹,就算葛奕刻意隐瞒,葛寒也免不了一顿板子。

翌日,邓允又一次从血色的梦境中惊醒,父兄惨死的梦境并没有因为到了这江陵而消失,反之是愈发真实,他知道在蹉跎岁月,恐这梦境会笼罩他一生。

而在换好一袭褐色冠服后,院子里传来的挑水声让邓允快步出门查看,到了院子内便看见一个和自己同样装束的男子在帮女仆打水,男子三十五六岁,须发拂脸,倒不失为一个美髯公。

“你就是云猷吧”男子将水桶放在地上之后,擦了擦湿了的手打起了招呼。

“正是。”邓允上前几步之后,温雅的拱手而问:“还不知阁下是”

“哦,在下胡纶,你叫我孝维就行,咱们俩一样,都是征西大将军的掾属,你是右我是左。”

听着胡纶浑厚的话语和面上开朗的笑容,邓允心中感觉到一丝亲切,“孝维兄的口音颇有陇西之调,莫非是”

“没错,我是狄道人,武威五年初来荆州的。”

“原来如此,小弟是扶风人。”邓允笑看着胡纶比自己魁伟的身姿,而胡纶则是点头接道:“这个我已经知晓了,自你从京口而来时,我们这些征西大将军的属官也差不多都知晓了。”

邓允轻轻的笑了几声,而胡纶则是负着手打量着院子而问:“老夫人身体还好。”

“家母既没出门,应该尚在歇息。”

“那就好,我就住你隔壁,日后咱们不仅是同僚,还是邻居了。”胡纶随即指着隔壁一间宅院,并且朗朗笑了几声。

邓允不知为何对胡纶倒是颇有好感,也许是胡纶是自己来到江陵后看见的第一个同僚,也许是陇西人与陇上人的重逢有一种故人之感,所以邓允与胡纶聊了许久,邓允也向胡纶打听了一些南府及征西大将军府的情况,虽然简短,但邓允也能感觉到其中复杂。邓允心中所或于为何征辟自己,胡纶倒是给他一个答案,江左行台多数出身陈留王霸府世家,所世籍多是陕东,西州世家就算避乱江左,也会受到排挤。而南府比邻西州,西州南府都督葛成又注重唯才是举,也接纳徙民渡江到湘州之地。在加上葛橦擅玄谈,务清虚,也不会排挤陕东世家来南府,所以南府到成了西州世族避乱的首选之地。但邓允深知这不是答案,他们母子二人之所以散落江左,并非被排挤,他们本来就是白籍之身。

日中,邓允与胡纶骑马共出城前往郊外征西军屯营,去参加征西府的集议,虽然从胡纶只言集议所论之事只是巴蜀军务,但邓允还是有一丝紧张,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入仕,也深知这与在乔府与乔逊闲谈政务大有不同,更何况葛寒有言在先,能否留下还是要靠他自己。想到在傅阳侯府短短时光,想到母亲窦氏在船上死一般的煎熬,想到父兄惨死的梦境,邓允知道,眼下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邓允在马上思虑之时,胡纶早已缓辔而停,邓允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军营之中,在嘈杂声中,邓允怔怔下马。听着士卒们的操练喊声,马匹们的嘶鸣声,以及剑戟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再去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小营帐延绵数里,邓允的思绪又回到了年少之时,想起了在兄长的呵护下骑马到父亲军营的往事,可是回过神来,早已发现那些美好的回忆已经被父兄惨死的梦境所替代了。

“你就是邓允吧”

一个和胡纶同龄的男子走了过来,但却与胡纶大不相同,他虽面色严肃,一眼看上去却有儒士之风,面容俊朗,须髯若神,可谓仪表堂堂。

“在下正是邓允。”

邓允略显仓促的拱手而回,而男子瞟了一眼胡纶后,胡纶也是拱手道:“参见长史。”

长史只是面色冷峻的点了一下头,随即又看向邓允,“将军要先在主帐见你,随我来。”

“是。”邓允俯首从命后便跟在长史身后,胡纶也是刻意上前,悄声在邓允身后道:“长史徐谌,谨慎一些。”

邓允听后便是眉头紧锁,心中倒是有些不解胡纶这句“劝告”到底是何意,但没等邓允多想,征西大将军的葛奕主帐便呈现在眼前。徐谌停住脚步,转身摆手示意邓允在帐外等待,随即他便转身入帐。

邓允此刻多少有些焦虑,虽然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长史徐谌似乎并没有胡纶那样友好,更何况在胡纶那里得知葛奕重才,甚厌恶尸位素餐、只知清谈之徒。

“进去吧!”

半响后,徐谌出账,冷冷的一句后,邓允俯首而礼,随即便是长舒一口气走入帐内。此刻葛奕依旧在审阅着公文,好似并不知邓允入账。

“右从事中郎邓允参见将军。”

“叫早了吧!”葛奕并没有看俯首拱手的邓允,只是神态依旧,冷冷的回了句。

“回将军,即有征辟之令,邓允自当有上下之别。”

这话倒是让葛奕放下了手中公文,视线开始挪向邓允,“你就是元冬所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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