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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菜很快就上齐了,烧麦羊汤也端上桌。吕濛初先给汤昭阳的玻璃杯里斟满酒,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上,端起,找不到合适的劝酒辞,只与汤昭阳的杯子轻碰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汤昭阳也不客气,猛地喝一大口,呛得一阵咳嗽,眼泪又出来了。
吕老师忙递给他一块纸巾。汤昭阳接过,擦了眼睛擤了鼻子,说:“谢谢吕老师,能跟我一个粗人坐一张桌子喝顿酒,这都是托了富贵的福了。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富贵这名字,还是他爷爷给起的,倒退40年,我们汤家还真称得上富贵人家呀。”
汤昭阳自己又抿了一大口酒,继续自说自话道:“那时候,我家有好几十垧地呢,城里还开着当铺,别说十里八村,就是在凤凰城里,提起汤家,那也是赫赫有名啊!不夸张地说,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后来……嗨,都是老黄历,不提这些了。我5岁那年,我爹给我跟凤凰城里一个保长的女儿订了娃娃亲,到了婚配的年龄,人家却上门把婚给退了,原因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咱啥出身啊。后来我听说那女孩嫁了个工人,没几年,这工人就被劳教,得心脏病死了。这女孩是在我家出生的,我对她一直挂念着。那时候我还没结婚,就想进城找找那家的姑娘,帮帮她。这回,我爹不答应了,说男人要有骨气,婚既然退了,也就两清了,再去找人家就是自取其辱。”
吕濛初耐心地听汤昭阳讲述,时不时示意他吃口菜压压酒。汤昭阳却只是一口一口喝酒,很快一杯见底,又自己倒上第二杯。他的“下酒菜”就是那一段又一段前尘往事。
“后来,我就娶了下乡青年侯珊珊。不瞒你吕老弟,是侯珊珊看中了我,主动追的我。不是自吹,我年轻时候那也是个帅小伙。”说到这这里,汤昭阳脸上瞬间闪现出几天来从未出现的笑意。
“你现在也挺帅呀!那个侯珊珊眼光不错啊。”看他这样,吕濛初几天来一直沉重的心情也略微放轻松了些,插话道。
“那时候人年轻,经不住人家对咱好,很快我俩就结婚了。新事新办,去公社登个记,把她的行李卷搬到我家,就算结婚了。结婚不长时间她就有了身孕,不是富贵,富贵上边还有个哥哥叫小宝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人见人爱。你说怪不怪,生了儿子,侯珊珊哮喘的老毛病不知不觉也好了。可是小宝子刚过了百日就没了,病来得凶,送到医院时孩子已经软得像面条,眼睛再没睁开。这时候,侯珊珊就添病了,成天不说一句话,要说就那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又过了一年,她怀了富贵,情绪才慢慢好了点。富贵出生后,侯珊珊一心带孩子,病也逐渐好了。后来听说恢复高考了,她又开始闹腾起来。再后来青年全返城了,她又成天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话挂在嘴上,要不就是为一点小事儿哭个没完没了。后来我翻书,知道这叫抑郁症,可那时咱也不知道还有这种病啊,就当是性格的事。那天我从外头回家,见锅里的饭都做好了,焖的大米饭,炒好的鸡蛋用盘子扣着放在桌上,还拌了黄瓜菜,却不见侯珊珊。我纳闷不过年不过节的吃啥大米饭炒鸡蛋,问在院子里玩的富贵,他说妈妈好像是去水塘边洗衣服了。我纳闷,太阳落下,天都要黑了,这时候洗哪门子衣服啊我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跑到水塘边一声声大喊却无人应答,四处找也找不见人。第二天早晨,村里人在水塘里看到漂上来一个女人,正是侯珊珊。可怜我的富贵不到十岁就没了娘。”
说到这里,汤昭阳又哽咽了。喝了口酒压下去,接着讲。
“富贵是他爷爷带大的,我爹识文断字,富贵上学前就认了好多个字,上学后成绩一直在班里是尖子。富贵的名字是爷爷给起的,富贵嫌土曾经想改成汤怀玉。我当时就想这“怀玉”是什么意思呢是怀里揣块玉还是怀念贾宝玉富贵也没跟我说。后来初中老师说中考都报完名改不成了,改名的事只能作罢。自打上高二后,我就发现这孩子话比过去少了,只当是学习累压的,也没当回事,一心就是出去多挣点钱供他将来上大学。谁知道,他竟走了他妈的老路。我真是糊涂啊!呜呜呜……”
吕老师无言以劝,只有一边听他述说,一边陪着一同落泪,一边举杯共饮。
”吕老师,你尊称我为大哥,我就认下你这个兄弟,正好我自己也没有亲兄弟。通过这几天接触,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实诚人,大好人。如果你不嫌烦,我就跟你多聊几句,倒倒这些年这一肚子的苦水。“汤昭阳边举杯敬酒边说。
”不忙不忙,我这几天的课都串了,出了富贵这件事,我休息不好情绪也不好,课自然也讲不好。你信任我,有啥话就说吧,总比憋在肚子里强。“吕濛初喝下一口酒,将酒杯放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式。
吕濛初酷爱文学,他选专业,就是想成为一名作家。虽然当了老师将理想暂且雪藏起来,但从未放弃。而生活正是文学创作的源泉。他发现这个汤昭阳身上的故事还真不少,又极善于讲故事,于是决定静下心来慢慢听他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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