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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p>

立储和大赦的消息三月的时候到了江州, 成了温蕙和陆睿的一则谈资。聊完了便也过去了。</p>

这一日书院休沐,陆睿休息在家。</p>

温蕙去了陆夫人那里商量裁夏衫,陆睿听了一会儿无聊, 便先回来了。他穿着水波绿的道袍,丝绦束腰, 抬头望见枝头的春意,想起来有个同窗跟他求一副闹春图, 遂在东梢间里扑开了纸笔颜料。</p>

画到一半时, 有丫头进来送茶,将茶盏轻轻搁在了一旁。</p>

陆睿专注作画,不曾抬眼。</p>

可过了片刻, 那丫头还没走,陆睿抬眼,拿开口中咬着的两支笔:“有事?”</p>

那丫头个头比旁人稍矮,不是别人,正是温蕙陪嫁来的落落。</p>

落落原不敢出声,见陆睿终于注意到她,一拉裙摆便跪了下去。</p>

陆睿道:“有事说事。”他烦这种,耽误时间,打断了兴致。</p>

落落眼泪掉下来:“我听梅香姐姐说, 朝廷立了太子,大赦了……”</p>

其实去年元兴帝登基,便大赦过一回。但这些事, 陆正夫妇、陆睿夫妻还会聊一聊。到了丫鬟仆妇那里,就只知道“有新皇帝了,不打仗了”。她们在陆家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什么山东遭海盗劫掠, 什么山西犯妇发配,离她们都太远太远了。所语者,不过是今天吃了什么,你裙子上绣的花真好看而已。</p>

落落家败之时才八岁,虽背过了《百家诗》,可也不过就是个才背过《百家诗》的孩子而已。</p>

只不过温家一家子才识字的水平,便显得她鹤立鸡群,很是被温蕙另眼相看了一段时间。</p>

但大家小姐身边的丫头都是从小跟着小姐一起读书,一起培养出来的。她跟着温蕙嫁到陆家,温蕙却是在陆夫人那里吃小灶,落落只跟丫头们厮混。她接受的教育也就停在了八岁那年的水平,后面并无长进。</p>

且她在温家显得与众不同,及至到了陆家,出色的、识字的丫鬟太多,她方方面面都泯于众人了。</p>

在青州的时候,尚能稍稍在心里叹一下乡下百户小姐粗鄙不文。可温蕙以十几岁的年龄去追赶她七八岁时的学过的东西,学习的速度和深度都比她小时候强得多了。如今,早已经赶超了她。</p>

再没什么能让落落觉得自己能超过姑娘,孤芳自赏一下的事了。</p>

她成日里跟丫头们厮混,除了心里偶想起过去,不免有一丝丝悲伤幽怨,其他的眼界亦跟旁的丫鬟们差不多。去年新帝登基,她听了一耳朵,根本没那个意识。今年还是梅香说了一嘴:“我听公子和少夫人说,又大赦呢。去年才大赦过呢。”</p>

银线忽然想起来,对她说:“你家会不会也被赦了?”</p>

过去温蕙和银线都没提起来过,青杏、梅香这才知道,原来落落竟是官奴婢。</p>

大家七嘴八舌:“要是在被赦的名单里,就能恢复良籍了。”</p>

“去求公子问问吧。”</p>

“万一呢。”</p>

今日正好陆睿休沐,落落便壮着胆子来求了。</p>

陆睿倒是听温蕙提过,说她是罚没的官奴婢,也曾是官家小姐。他知道落落家是卷入潞王案,潞王谋反无案可翻,从去年看,新帝明显把涉案的人员从大赦中剔除了出去。就表示根本没那个意思。</p>

落落希冀的,希望不大。</p>

除非是那种非常边缘的株连,且还得有得力的人舍得金钱为之奔走。总之,希望不大。</p>

但他心里虽然明白,可毁灭一个小姑娘的希望,又的确是一件不太人道的事。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好,你把你家里的情况说一说,可还记得父亲官职?”</p>

落落早有准备,忙从袖子里掏出写好的纸递给陆睿。陆睿接过来扫了一眼,是个京城的五品之家。</p>

五品在地方上,便是个人物了。但在京城里,五品多如狗。潞王能知道他是谁?</p>

顶多就是跟潞王勾结的大人物倒了,波及到他。</p>

更甚者,可能根本与潞王案毫无关系,纯是牛贵主持的监察院将事态深度化、扩大化而殃及的无辜。</p>

山西的犯妇他管不了,但身边这个日日都能看见的婢子,求一个举手之劳,倒没什么。</p>

他把那张纸还给了落落,道:“你去叫平舟来。”</p>

落落大喜,忙行个礼去了。很快平舟来了,陆睿道:“去外书房那里,寻两期的邸报给我。”</p>

去年新帝登基的一期,今年立太子的一期。陆睿道:“大赦的官员名单别落了。”</p>

平舟去了。</p>

从景顺五十年,到元兴二年,温蕙长高了,落落长高了,连平舟都长高了,跑得都比以前快了。</p>

陆睿画完这一副闹春图的时候,平舟和落落一起进来了:“公子,取来了。”</p>

陆睿道:“你们两个在外面看吧,看完整理好,送回书房去。”</p>

平舟、落落都识字,便拿到次间里铺开,平舟帮落落认真找了起来。</p>

一炷香的功夫,互相交换着看了两遍,并没有落落家。落落不死心,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终确认,没有就是没有。</p>

落落怔怔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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