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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想躲却又没有时间。

寨墙上,

尘土飞扬,狼奔豕突。

“是官兵,肯定是官兵。”

盐帮汉子们大喊着,到处窜逃。

大哥早就消失了,

掉到寨墙底下了,虽未摔死,却已昏迷。

林淮生脸色平静,看着炮弹从船上呼啸而出。

砸在木寨周围,

暗自感慨,火炮的威力恐怖如斯。

再勇敢的军队,也受不了这样的被动挨打。

“停吧,别误伤了自己人。”

火炮停止轰鸣,

伴随着鼓点前进的火枪兵,对着寨墙齐射。

打完后,就地止步,装填。

第二排则是向前几步,打出一轮齐射。

盐帮的人崩了,

朝着山里逃,只要逃入密林就不会有事。

……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打死了二十几人,全部枭首。

俘虏了3人,另外有几百两的金银缴获。

一把火,将寨子付之一炬。

然后,登船扬长而去。

不过,却遇到了些意外。

不知为何,竟然遇到了长兴县的官兵在河岸边行走。

看服饰,是绿营。

二三十个人,懒洋洋的扛着长矛,驱赶着民夫推车。

车上码放的,似乎是粮食。

隔着几十米,双方都惊呆了。

林淮生吃不准这算不算盐帮呼叫的援兵,也顾不得许多。

“开炮,轰他们。”

一侧的数门3磅炮,炮口喷出火光白烟。

岸上几十米外的绿营兵扔了长矛,撒丫子就跑。

骡马受惊,拉着粮食乱跑。

“林头,让我带一队人上岸,杀光他们。”

“快撤,莫要无事生非。”

“遵命。”

“还有,以后叫我营队长,不要搞的像帮派似的。”

手下不敢多言,

心想,咱们本来就是帮派。

汇入太湖后,风帆全挂,借着风势往东北方向去了。

此处距离西山岛最近处,不足百里。

……

侥幸躲过死亡炮击的绿营兵,脸色惨白。

看着一地的尸体,

“快快回县城,禀告大人们,官兵造反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兴县。

知县和绿营游击一致断定,

是某地的官兵反了。

理由很简单,他们有炮,还不止一门。

放眼望去,

除了准噶尔,金川这种割据势力,其他哪股流贼有火炮?

根据清军朴素的认知,

有炮的敌人定是精锐,需要慎重对待。

当然了,那种山寨虎蹲炮,或者松树炮不算。

而报信的绿营兵,还带回了一颗铁球炮弹。

那质地,长兴营游击一看就断定,

是精锐!

就这种精工铸造的炮弹,起码是绿营中的精锐才会装备。

一时间,

湖州府数县都陷入了恐慌,兵丁纷纷上城,虚空御敌。

而始作俑者,

李郁的怂恿下,黄通判终于把急报送出去了,800里加急直送兵部。

湖州府的急报后脚也跟着送到了京城。

这两份急报,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引发了军机处的地震。

以老臣于敏中为首的一帮人认为,苏州府是谎报军情,捏造军功,妄图博取封赏。

而八旗少壮派认为,江南(汉官)官场出了大问题。

乾隆没有表达态度,

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些臣工表演。

他的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人嘴里都是大清,心里全踏马是生意。

开口闭口我大清,朕真是不想点破,这大清与尔等臭读书的何干。

于敏中为首的汉臣,籍贯多是江浙。

害怕朝廷利用此事,增加在江南的满人官员比例。

剥夺当地汉臣的权势。

他们的老家,田地,子侄都在江南,天高皇帝远。

是最不希望满人官僚染指江南的。

……

而八旗那帮军机处行走,也不完全是公心。

他们巴不得借这个机会,

让朝廷怀疑江南官场不可靠,汉臣不可靠。

试问朝廷中,谁最可靠?

当然是咱们这些地道的八旗子弟,最拥护大清了。

江南,膏腴之地,

谁不想过去染一水,做上一任亲民官。

即使是军机处几位老成持重的旗人军机大臣,在这种问题上也是帮亲不帮理。

道理很简单,

谁家没几个赋闲的子侄,亲朋好友呢。

京城的衙门里早就人满为患,一个萝卜一个坑。

甚至有的坑里,蹲着俩萝卜,假装新品种。

想当个差,太难了。

而且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去边疆靠军功上位,是不可能的。

去冲繁疲难州县,比如改土归流地区。

若是能做出成绩,倒也硬实。

可这帮子弟,有这块料吗?

如果科举增加“养鸟”,“玩鹰“,“斗蛐蛐”,“充大爷”,“唱戏”等科目,这些人肯定能雄踞三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所以,

尽量的去那些安全,富庶的地方,混个一官半职。

少做事,多捞银子。

……

看着两帮人争执不休,甚至开始出言不逊。

乾隆才介入了,

他抬起右手,虚空那么一按。

仿佛施展了魔法,殿内顿时安静。

臣子们都乖乖跪地,虔诚的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权力的芬芳,是世上最难描述的成就感。

任何人,

只要一旦尝到,就会为之疯狂。

乾隆做了40年皇帝,太知道这个中滋味了。

“于爱卿,你敢担保江南汉臣都是忠于大清的吗?”

“微臣不敢,但料想大部分臣子都是忠贞不二。”

看着这个胡须头发花白的老臣,

乾隆心中暗骂,老奸巨猾。

你这么说,就是故意堵朕的嘴。

难道朕还能说,没有那么多忠臣吗?

一旁的和珅,终于开口了:

“于大人,那白莲教案总是真的吧?”

“当然,老臣觉得对白莲教不可姑息。无论主从,一旦查出,皆应斩首。”

乾隆点点头,示意和珅继续。

“白莲教案之后,又有贼船围攻太湖协水师,炮击湖州征粮差役。于大人怎么看?”

“老臣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众人都笑了。

和珅也笑着追问:

“敢问于大人,蹊跷在何处?”

“老臣斗胆问各位大人,若是真有如此枪炮犀利,出手就干掉一营兵的巨贼,江南还能如此安靖?”

……

殿内一片肃静,

混到这个程度的都是人精,立即琢磨出了老家伙话里的含义。

“于敏中,你的意思是内讧?有人私自动用朝廷的军队,打击报复?”

“老臣不敢判定,但是有这般猜测。”

乾隆脸色变幻,

说心里话,其实于敏中所说,和他心底的怀疑一致。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乾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下定了决心:

“苏州府通判黄文运,是几品?”

“回皇上,正六品。”

“升一级,从五品,仍担任府通判一职。”

“苏州府多有空缺,可否让吏部拟出人选,供皇上圣裁?”

“朕看就不必了,先空着吧。哦对了,巡抚到任之前,苏州城守营暂时归黄文运节制。”

乾隆一甩袖子,

准备离开军机处,去给太后请安。

一只脚刚迈出军机处门槛,又说道:

“若是江南秩序长期无法恢复,朕拟在苏州设满城,拔擢副都统一名。”

“天兵一至,魑魅魍魉烟消云散。”

……

军机处内,

众人愕然不语,正在消化皇帝的话。

“诸位大人,下雨了。”

几个小太监,端着铜盆进来了。

他们将铜盆放在漏雨处,接屋顶漏下的水。

堂堂大清朝的军机处,这么重要的衙门,竟然是木屋子,夏天热冬天冷,不时漏雨。

说出去,谁信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看了,一定以为这是一个清廉克己的朝廷。

众军机处成员,

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伴随着雨打铜盆的滴答声,开始伏案工作。

大清朝的精英,最高理想就是进入这排破木屋,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

然后,

每天跪着记录皇帝的口述内容,见证帝国的每一件大事。

著名清吹,欧洲良心,法兰西最优秀的诗人,法兰西思想的王,即将在3年后进入天堂的,

伏尔泰老先生如果亲眼目睹这一幕,怕是要热泪盈眶。

再次呼吁欧陆皇帝们,多向东方同行学习。

这种滑稽的误解,

即是文化的差异。

也是信息的不全面导致的。

所以,

窥一斑可见全豹,很可能是误人子弟。

没有全面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对的。

很多时候,自己看到听到的信息,是片面的。

甚至,是别人刻意修饰过的。

……

李郁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收集信息,试图透过迷雾看到本质。

大清到底是什么模样,电视剧说了不算,清史稿说了也不算。

刘千来了,递上了一份他的组建情报系统的草案。

设固定点,

以米铺,布铺,车马行这样的店铺为掩护。

选址靠近衙门,或者闹市区。

启用面孔陌生,之前一直在堡内效力的人作掌柜。

每点配两三名护卫队员。

再选用一批相同条件的人,作为流动情报人员,对外以街溜子,青皮角色出现。

他们手握金钱,

发展线人,重点是官绅的下人,码头的苦力,青楼的小厮,行船的水手。

标准是,

处于社会的底层,但是大量接触其余阶层的服务行业人员。

从线人处得到的情报信息,汇总到固定点。

每一个点对应接洽,不超10个流动情报人员。

点和点之间,除非极端情况,不存在横向联系。

而李家堡,

设置情报小组,每隔数日,固定上门取走情报。

如果遇到紧急重要情报,由掌柜的亲自送到堡内。

另外,

若是需要武力支持,则由堡内护卫队执行。

李郁不想让情报组织拥有过多的武力资本,否则尾大不掉。

还有一条隐含规定,

固定点的掌柜,一定要有家室(要有孩子)。

……

“刘千,你的设想很不错。我先拨给你8000两,算是启动资金,尽快把架子搭起来。人手嘛,你放手挑,最多90人。”

“谢谢老爷。”

“苏州府9县1散厅,先布置起来。等运行成熟了,再考虑江宁府,太仓直隶州,还有松江府。”

“遵命。”

朝廷的旨意抵达苏州府,已经是7日后。

一家欢喜一家愁。

愁的是太湖协副将施令伦,被降为参将,仍署理太湖协。

同时罚俸6个月。

他在东山水寨,十分的抓狂。

除非他能戴罪立功,否则仕途岌岌可危。

但是,如何立功,却漫无目标。

他反复询问了逃脱的兵勇,却是越听越糊涂。

装配火炮的战船,穿着官衣的火枪队,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人下手的。

他最近风声鹤唳,

出门必穿甲,枕下必放刀。

他猜不透是谁要对他下手,但是绝对是大人物。

最大的怀疑对象,是指向了两淮盐运司衙门。

因为,

他动用了麾下亲信帮着运盐,而且多次帮着清理障碍。

光这一项,

他就多赚了6000两,不可谓不暴利。

……

“施大人,江北来人了。”

“快带进来。”

施令伦把屋门关紧,瞪着双眼问道:

“你们是不是想卸磨杀驴?”

来人一脸急切,解释道:

“尤大人也想问你,是不是你反水?”

“放p。”

“那就是盐帮反水?”

“更不可能,他们有什么理由反水?”

沉默,思索。

既然都不是,那就只能是黄通判的个人行为了。

不过,

施令伦还是有些不信。

“我就是搞不懂,他搞这么大图什么?”

“图立功,升官。”

来人阴郁的说道:

“施大人不知道吧,黄文运升了一级,怕是简在帝心。”

“他把我们犯贩私盐的事捅给朝廷了?”

“应该没有,否则我们还能站在这里吗?”

两人沉默,

目前的局势很棘手。

半晌,施令伦才问道:

“尤大人准备怎么善后?”

“分他一杯羹,拉进来。”

“行吗?”

“哪有猫儿不吃腥的,已经吃了一条大鱼了。”

……

来人又说了一些内幕消息,才匆匆离开了。

施令伦脸色阴晴不定,拔出佩刀打量了许久。

才喊道:

“来人。”

“标下在。”

“把震泽县合作过的几个小吏做掉,装作是土匪打劫。”

“大人,怕是晚了。”

“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被府衙的人抓走了。”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咱们绿营和地方官署是两条线,他们想瞒着,我们也没办法。”

施令伦感觉到了杀机,

似乎有一张网,正在朝他的脑袋罩来。

他感觉,那个阴恻恻的黄通判,想拿自己的血去染红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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