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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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吹奏的哀乐, 热闹之中带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p>

周嘉鱼没敢多看，头微微低着，余光注视那一串白影, 飘飘忽忽的消失在了丛林的深处。歌声由近及远，也变得模糊不清。</p>

一切结束后, 已是天光乍破，阳光从树梢缝隙上投射到地面上, 他们熬过了最难熬的时间，终于等到了白天。</p>

“真的是脏东西么？”周嘉鱼收拾营地的, 熄灭火种的时候心里有点疑惑, “你前一天晚上看见的脏东西什么样？”</p>

一提到这个, 徐入妄的脸色就十分微妙, 他道：“你真要听？”</p>

周嘉鱼说：“你说吧。”</p>

徐入妄说：“我不是坐在火堆边上么，结果好像在林子里看见一个挂着的人。”</p>

周嘉鱼：“……”</p>

徐入妄说：“白衣服，长头发，挂在树梢上面，好像歪着头往这边看。”</p>

周嘉鱼说：“看的那么仔细？”</p>

徐入妄苦笑：“能不仔细么，就他妈的在我脑袋边上。”</p>

周嘉鱼道：“那你咋办的……”</p>

徐入妄叹气：“我师父说过, 只要这东西没主动招惹你，就当做没看见。”于是徐入妄就僵着身体, 硬生生的挨到了早晨。</p>

快要天亮的时候，他又往那处看了一眼，发现那东西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p>

两人表情都心有余悸, 这还没进村就遇到这么多事儿，看来这村子风水是真的不好。</p>

周嘉鱼边往前走边嘟囔，说不跟着国家政策走吧, 这要是火葬了根本没有诈尸的机会，用罐儿一装，简单方便又快捷。</p>

徐入妄在旁边听了无奈道：“你这觉悟咋不去考公务员呢？”</p>

周嘉鱼说：“没办法，干了坏事儿，有案底了。”</p>

徐入妄惊讶道：“你这样还能干坏事儿啊？”</p>

周嘉鱼故意冷哼一声：“我干的坏事儿，可是超出了你的想象。”</p>

徐入妄想了想：“也对，兔子急了不也咬人么。”</p>

周嘉鱼：“……”</p>

两人走着走着，周嘉鱼突然惊呼一声：“哎？这是不是路？”</p>

徐入妄定睛一看，发现他们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石头做的小路，小路上杂草很少，看得出经常有人走动的样子。</p>

徐入妄道：“终于到了！！”他又仔细的掐算了一下方位，确认方位之后两人一路狂奔。</p>

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周嘉鱼和徐入妄到达了那个村子的村口，村口处放着一块大石，上面用小篆写着“黑岩村”三个大字。</p>

周嘉鱼过去之后，居然看见工作人员在那儿摆了个小摊，见他们过来，笑眯眯道：“你们来啦？”</p>

徐入妄道：“我们是第几个？”</p>

工作人员说：“第二三个，谭映雪昨天就到了。”</p>

徐入妄想起了谭映雪断裂手链上的珠子，道：“她人没事儿吧？”</p>

工作人员说：“没事啊，你们的住处是村东头的木屋，有什么问题，可以先找村长问一问，当然，有些问题人村长不一定愿意答。”</p>

周嘉鱼道：“走吧，入妄。”</p>

徐入妄道：“走，先去吃点东西。”</p>

经过这几天的奔波，总算到达了目的地，精神总算是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p>

周嘉鱼进村之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村子果然是一点现代的痕迹都找不到，屋子要么是石头的，要么是木头的，最高不超过两层。</p>

现在是白天，村子里倒是也有人在走动，见到外来者的他们表情有些警惕，搞得周嘉鱼想上前去搭搭话都不好意思。</p>

徐入妄更不可能了，他本来就高大，剃了个光头嘴上叼根烟，简直就像那种刚从牢里出来的服刑人员，周嘉鱼见了都想躲。</p>

徐入妄说：“这村子，很讲究啊。”</p>

周嘉鱼道：“什么意思？”</p>

徐入妄指了指一家人的门口：“你看，他们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镜子。”</p>

周嘉鱼说：“哎？挂着是挂着，但是为什么是倒挂……”挂镜子这事儿，也有讲究，不可倒挂，不可对着东方，不能照进邻居家的门儿。</p>

徐入妄摸着下巴没说话。</p>

不过周嘉鱼进来之后，倒是确定那股子黑气的确是从村子这边冒出来的，具体位置似乎在离村子不远的山丘上。</p>

周嘉鱼和徐入妄边走边看，很快到了自己住的房间，房间上挂着两人姓氏。周嘉鱼注意到屋子周围撒了一圈黄色的粉末，他用手沾了点嗅了嗅：“雄黄粉，驱虫的，工作人员撒的吧。”</p>

徐入妄道：“倒也有心。”</p>

他们各自进了各自的屋子，稍作休憩之后，便决定抓紧时间找村长了解一下情况。</p>

村长的住所是这村子里唯一一个两层的小木楼，外面还晾着一些鱼干之类的干货，想来是在为过冬做准备。</p>

周嘉鱼敲敲门，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来这儿参加比赛的。”</p>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p>

周嘉鱼和徐入妄走进去，发现谭映雪居然也在屋子里，只是她的脸色有些僵，完全不见比赛刚开始时的放松。</p>

“你们也来啦。”村长说，“坐吧。”</p>

周嘉鱼和徐入妄对视一眼，在谭映雪旁边坐下。</p>

“你们可来得真是时候。”村长吐了口烟，露出被劣质烟熏得漆黑的牙，他道，“再晚一天就麻烦了。”</p>

周嘉鱼和徐入妄都没明白，谭映雪在旁边轻声道：“他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去墓地的。”</p>

周嘉鱼瞬间明白了谭映雪的意思，他道：“有人……去世了？”</p>

谭映雪点点头：“今天早晨走的。”</p>

村长似乎心情也不大好，连客套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他道：“你们准备准备吧，晚上九点左右就出发。”</p>

周嘉鱼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p>

村长瞅了他一眼，用沙哑烟嗓说：“到时候，跟着走就行，别出声儿，我们忌讳这个。”</p>

周嘉鱼点点头。</p>

村长说：“走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来找我，等下葬之后，你们可以调查一下墓地，平时我们可不乐意去那儿。”</p>

言下之意，便是叫三人走了。</p>

谭映雪先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往外去了，周嘉鱼和徐入妄跟在后面，也出了屋子。</p>

三人随便找了个角落，谭映雪苦笑道：“这村子不正常。”</p>

周嘉鱼道：“怎么？”</p>

谭映雪说：“我昨天先到的，刚到几个小时，就听说村子里死人了，好像是个老人，提水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年龄太大，就这么走了。”</p>

徐入妄沉默的听着。</p>

谭映雪道：“我当时凑巧也在那儿，老人被抬走的时候，我听见她好像叫着报应什么的。”</p>

徐入妄却是似笑非笑道：“你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不止这个吧。”</p>

谭映雪看了徐入妄一眼。</p>

周嘉鱼没说话，他也感觉谭映雪隐瞒了东西，但是他们现在是竞争对手，谭映雪不愿意说出自己判断的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p>

谭映雪稍作犹豫，说了一句：“村子里有东西，我师父给我的蛊虫，死了一半。”</p>

徐入妄表情僵住，周嘉鱼也有点愣。</p>

谭映雪叹气：“我就只和你们说这么多了，你们自己小心点。”她说完就转身离去，摆摆手道，“晚上见。”</p>

徐入妄说：“我觉得很不舒服。”</p>

周嘉鱼点点头。他的灵感比徐入妄要敏锐，一进到这村子整个人都觉得特别难受，刚才和村长谈话的时候，他甚至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但仔细寻找后，却觉得那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p>

“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徐入妄说，“现在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至少得先看了墓地是什么情况，才能做接下来的判断。”</p>

周嘉鱼同意了徐入妄的提议。他回了自己的住所，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躺上了那张硬邦邦的木床，他说：“祭八，你觉得这要是恐怖片，我能是主角么？”</p>

祭八说：“其他的我不知道，一般问出这个问题的都不是主角。”</p>

周嘉鱼：“……”</p>

祭八道：“别怕，你脑子里有我在呢。”</p>

周嘉鱼心想你少来，我可没忘记你上次说我如果挂了你要重新寻找宿主的事儿。</p>

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祭八聊着，疲惫的身体很快就陷入了梦境之中。</p>

几个小时后，周嘉鱼自然醒了，也不知是木床太硬，还是运动量过大，他总觉得浑身酸痛，特别是小腿。</p>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现在是下午六点左右，离村长说的九点还有三个多小时。</p>

周嘉鱼去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去隔壁找了徐入妄。</p>

徐入妄还在睡，被周嘉鱼的敲门声闹醒，他道：“六点了？”</p>

周嘉鱼说：“嗯……”</p>

徐入妄说：“外面是什么声儿？”</p>

周嘉鱼说：“好像是在敲木头。”</p>

徐入妄道：“走，一起去看看。”</p>

两人出了门，才发现村落中央，几个人正在敲棺材。他们拿着铁锤，对着已经做好的棺材敲敲打打，像是在确定棺材足够坚固。</p>

徐入妄开玩笑似得说：“他们那么担心做什么，死人又不会爬起来。”</p>

他这话一出，周嘉鱼立马想到了林逐水给他算的那一卦——大凶。他道：“谁知道呢。”</p>

徐入妄也不吭声了。</p>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全村都在为这丧事做准备。他们似乎不怎么使用现代的工具，连照明都是火把。</p>

整个村子安静的诡异，村民们静默的来来去去，脸上带着如蜡像版的僵硬表情。周嘉鱼在旁边看着，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些在他们面前行动的根本不是人类的错觉。</p>

徐入妄看起来感觉和周嘉鱼差不多，眉头一直皱着。</p>

时间转眼间就快要达到九点，谭映雪也来了，她手里还多了两件白色的衣服，说：“穿上吧。”</p>

“这什么？”周嘉鱼问。</p>

谭映雪说：“参加下葬的都得穿白衣，要去就穿。”她已经在外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外套。</p>

周嘉鱼接过来，有些犹豫，但还是穿上了。</p>

这衣服有些像手术服，直接套上去就是一身的白。</p>

“走吧。”谭映雪说，“估计要开始了。”</p>

三人便缓缓的走到了人群后面。</p>

九点一到，老人的遗体便被人送屋子里抬了出来，随后小心翼翼的放进棺材里。</p>

周嘉鱼隔得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看到村长出现在了棺材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铜制摇铃，围着棺材缓缓行走，便摇便念叨着什么。</p>

徐入妄听懂了，说：“啧，第一次听见对着死人念金刚经的。”</p>

周嘉鱼道：“这有什么讲究？”</p>

徐入妄说：“这种下葬一般都是念往生咒，金刚经是压制阴邪之物的。”说白了吗，这玩意儿对于魂魄之类的伤害挺大，一般不会这么干。</p>

村长念完之后，吊高嗓子，大声道：“合棺——”</p>

棺材盖子被重重的合上，随后几个村中的青壮年走上前去，手中握着一尺七寸长的棺材钉，拿着锤子开始往里面敲。</p>

徐入妄说：“我看他们这是在葬仇人呢。”</p>

一般棺材钉子都只会敲进去一半，因为说法便是如果全部敲入，会把死者的灵魂封在棺材里面。从葬礼一开始，大错小错不断，若是说不是故意的，那也太奇怪了。</p>

但他们是外人，对于人家的丧葬习俗也不好多做置喙。</p>

棺材封好，年轻力壮的四个年轻人将棺材抬了起来，队伍开始朝着墓地的方向缓缓移动。</p>

徐入妄手里握个火把，和周嘉鱼谭映雪走在队伍靠后的地方，队伍最后面还有个老人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撒米，嘴里念着谁都听不懂的话。</p>

穿着白衣的队伍，就这样缓缓的移动了起来，众人出了村，顺着狭窄的山路，前往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墓地。</p>

周嘉鱼压低声音，对着徐入妄道：“你绝不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p>

徐入妄也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我们昨晚看见的不是脏东西，是这村子里的村民？”</p>

“好像是的。”周嘉鱼说，“谭映雪，你不是昨天到的么，你看见什么没有？”</p>

谭映雪皱眉头摇头：“我昨天到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倒下就睡，一觉睡到了今天早晨。”</p>

周嘉鱼道：“那就奇怪了……”</p>

他们正小声交谈，队伍里却是传来的唢呐滴滴答答的乐声，周嘉鱼曾经听到过的，女人的歌声也再次响起，只可惜她唱的是方言，周嘉鱼他们三个都听不太懂。</p>

墓地离村落似乎很远。</p>

蜿蜒盘旋的山路，他们低着头缓缓赶路。从树丛中呼啸而出的山风，簌簌作响，乍一听，竟是有些像女子的嚎哭。</p>

夜色降临之后，周嘉鱼确定了黑雾的来源就是墓地。随着歌声，黑雾又开始扭动，简直像是在伴着哀乐跳一支怪异的舞。</p>

周嘉鱼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变得浓厚起来。</p>

徐入妄见他脸色不妙，小声道：“你没事吧？”</p>

周嘉鱼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p>

徐入妄说：“什么？”</p>

周嘉鱼说：“很不舒服。”</p>

徐入妄面露担忧，但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转身回去吧，于是只好让周嘉鱼忍耐一下。周遭的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乍一看简直像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只能僵直的迈着步子赶路。</p>

就这么一直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周嘉鱼已经习惯了周遭那诡异的气氛，甚至偶尔还分神观察一下周围。</p>

就在他以为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人的惨叫，随口便是一声巨响，周嘉鱼和徐入妄均是露出惊愕之色——那声音，是棺材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p>

棺材在入土之前落地，是极为不好的征兆，一般抬棺手都会非常的注意。但根据他之前的惨叫，显然是他出了什么事。</p>

队伍一阵骚动，周嘉鱼在村民里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p>

他稍作犹豫，还是挤到了最前面，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抬棺手，和静静摆放在一旁的棺材。</p>

抬棺手捂着脚惨叫，周嘉鱼用火光照了照，才发现他的脚上竟是一片血淋淋，顺着血迹看去，竟是有一颗钉子被埋在了他们行走的道路上。这村落里的人大多都穿的是草鞋，抬着重重的棺材一脚踩在钉子上，不受伤就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