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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曈进屋的时候,屋中气氛有些奇怪。</p>
裴云暎和纪珣站在竹几两面,不知方才说过什么,神色间似有微妙僵持。</p>
听见动静,二人朝她看来。</p>
陆曈进了屋,纪珣朝她拱手:“陆医官,我有话要与你说。”</p>
陆曈颔首:“好。”</p>
纪珣又看向裴云暎,“可否请裴大人暂时回避?”</p>
裴云暎看向陆曈。</p>
鲜少看见面前人一脸不解的模样,陆曈喝了一口茶,慢慢开口。</p>
“随意翻看药单的确有悖规矩,但,你被停职的真正原因,应该是控诉崔院使剽窃药方一事。”</p>
他顿了一顿,瞥一眼陆曈,见陆曈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才慢条斯理道:“人家送你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况且这对你伤有好处,自己留着用吧。”</p>
纪珣道:“我回医官院后,才知你被停职一事,竹苓问过当时医官,按你后来所言添增药材,我看过药方,的确对治疗癫疾有效。”</p>
陆曈回头。</p>
“太医局春试后,红榜所有学生的考卷我都看过。你的十份药方皆有不足,但也不乏精妙之处,若加以改进,未必不是救命良方。”</p>
陆曈皱眉:“假话是什么?”</p>
纪珣叹息一声,又低头,从布囊里取出几个精巧瓷瓶。</p>
陆曈点头:“外头传言戚公子只是受惊。”</p>
“好。”</p>
恰好仆人送来煎好新药,戚玉台就问:“近来那个陆曈如何?”</p>
似乎有清淡酒香和他身上的兰麝香气一同传来,芬芳使人一瞬恍惚。</p>
“我虽写了十副新方在每科考卷下,以诱对方贪心上钩,却也故意留下缺陷。”</p>
像是不太待见自己。</p>
她不知道纪珣究竟要与她说何事,但大概能猜到一些他的来意。</p>
屋子里,陆曈坐在竹几前。</p>
陆曈愣了一下。</p>
裴云暎盯着她半晌,忽而低下头,忍不住笑了。</p>
那他还装得若无其事!</p>
裴云暎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长:“差点都要亲上了,如此非礼我,我应当不知道吗?”</p>
戚玉台却知其中煎熬。</p>
面前五六只瓷瓶排成一排,这在宫中贵人间也难寻的精药,如今在这里如大白菜似全堆在面前,竟显出几分可笑。</p>
离开医官院离开得十分顺利,在这样高兴的局面下,谁知纪珣会中途插了进来。</p>
“我只是不想殿帅辛劳。”</p>
陆曈的视线落在瓷瓶之上。</p>
陆曈放下茶盏。</p>
以陆曈之手段,若有心对付一人,还真是很难脱身。</p>
“如此也好,”他点头:“黄茅岗受伤后,你本就应多休息些时日。这三月,你就在西街好好养伤吧。”</p>
纪珣本皱着眉头听她说话,待听到最后一句,紧皱的眉头这才松缓几分。</p>
“我这清清白白的名声,可都被你糟蹋了。”</p>
谁知突逢意外,耽误时日,倒是让那女人多蹦哒了几日。</p>
又思量一下,陆曈才抬起头,微微笑道:“至于这些膏药,既是纪医官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p>
苗良方的事,他后来也听闻过一些。</p>
裴云暎不可思议:“难道你一早知道戚玉台有疯病,所以提前布置?”</p>
陆曈摇头。</p>
裴云暎走到竹几前坐下,视线掠过桌上纪珣用过的茶盏,轻嗤一声,把那茶盏拂到一边,自己重新取了一盏新的茶杯来。</p>
她是曾在殿帅府门口拿裴云暎做了一场戏,好叫董麟死心。</p>
什么都瞒不过这人,陆曈索性开口:“我欠了苗先生一个人情,本来说好进医官院就该动手。耽误这么久,是时候还了。”</p>
“纪医官,”她说,“指责院使一事,或许是我太捕风捉影,未经求证胡乱攀扯,确我之过,院使责罚停职也是应该。”</p>
这半月来,他每日晨起去司礼府,黄昏归家。外人眼中看来,一切已恢复原位。</p>
“你是我债主嘛。”他说。</p>
是不是演的太过头了?</p>
连纪珣都生出怜悯之心。</p>
夏日午后,蝉声嘈杂。</p>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他微微后仰身子,像是不经意开口,“原本还想着,有没有能用得上我帮忙的地方。现在看来,全无我用武之地啊。”</p>
“什么?”</p>
“他倒是大手笔,送你这么多秘药。”</p>
这人倒是很会说好听的话,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p>
陆曈把茶盏推至纪珣面前:“不是诬陷吗?”</p>
二人在竹几前坐了下来。</p>
身侧仆人回道:“回少爷,陆曈已离开医官院了。”</p>
“你猜。”他说。</p>
想到戚华楹,不免就想到了那个令妹妹伤心的罪魁祸首女医官。</p>
面前人提壶倒茶,“我忙了几日,一回殿帅府,就听说你离开医官院的消息。”</p>
她道:“人家是抱者倦矣,施者未厌,怎么到了殿帅这里,还反了过来?”</p>
……</p>
陆曈摇头:“殿帅有话对我说?”</p>
陆曈一瞬火冒三丈。</p>
屋中安静。</p>
她看向那些玉肌膏。</p>
陆曈:“……”</p>
连胸腔和脸庞也渐渐泛出些热来。</p>
陆曈心中腹诽。</p>
说来奇怪,这位指挥使言语和气,笑容明朗,但不知为何,纪珣却似总能从对方亲切的神情下看出几分冷淡。</p>
他明明可以直接推开她。</p>
太师府中,戚玉台屋里,榻上人翻了个身,有些烦躁地自榻上坐起。</p>
“春试时,我不知道戚玉台宿有癫疾,我只知道,崔岷是个会窃人药方的小人。”</p>
陆曈心中一动。</p>
他还没开始动手,陆曈就已不在?</p>
这样也好。</p>
“也算好消息。”</p>
距离他病好回司礼府,已近半月了。</p>
咽下心中复杂滋味,陆曈看向纪珣,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多谢”。</p>
陆曈便道:“裴大人,请先出去吧。”</p>
言毕,戚玉台喃喃:“竟离开了。”</p>
“陆大夫不领情?”</p>
青枫传回的消息,陆曈当着众医官举告崔岷,说崔岷看过春试大方脉科考卷药方在前,之后询问陆曈药方缺陷在后。</p>
陆曈看着他动作,觉得这举动似曾相识,西街裁缝铺养的大黄圈地盘时,也会绕着草边撒一圈尿。</p>
“这是……”</p>
只是眼下父亲看他看得更严,别说服散,连单独出门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作罢。</p>
此话一出,陆曈陡然怔住。</p>
纪珣是君子,公私分明,但也刻板规正。不会因私交偏袒或是误解谁。但她那蹩脚的“举告”,漏洞百出,以纪珣往日的谨慎求证,应当不会说出这种话才对。</p>
纪珣站起身来。</p>
青年笑吟吟看着陆曈,语气是真切的欣赏,“现在想想,当初我得罪你时,你应该对我手下留情了吧?”</p>
她神色平静,语气却有些嘲讽。</p>
仆人垂首,将近些日子医官院发生之事尽数道来。</p>
以一个漏洞百出的名义举告崔岷剽窃,被赶回西街是自然而然的结果,甚至这结果已然是崔岷手下留情。</p>
“真话就是……”</p>
这一刻,倒是有些明白纪珣为何看裴云暎不顺眼了。</p>
颜面。</p>
他又想服散了。</p>
“好。”他抬起因生病苍白的脸,略显青黑的眼睛在这一瞬,闪着莫名的光,竟有几分瘆人。</p>
“行事之前,留下后手。毕竟,一幅方子,要想得来,也是很不容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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