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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翎自然这话说得问心无愧。
当年她确实有意帮温家女孩一把,但是事后过了这么久,双方的往来越来越少,她起先的念头也渐渐淡了。毕竟她回国这些年见过的、帮过的人多了,然而却并非每次好心都能有好报。接连吃过几次亏后,冯苓自然也长了记性。
而且,即便是当初,冯苓在许下承诺的同时,也给温见宁挖了一个陷阱。
一旦温见宁主动开口提出要寻求冯家的帮助,就意味着她将当年冯苓所说的话当了真,把和她与冯翊的友谊当作一场交易。只要她肯开口求助,冯苓当然会兑现她的承诺。
不过,温见宁和冯家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然,这些话冯苓不会说出口,可向来聪明的冯翊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短短三年不见,长姐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他还是劝道:“到底是您先对人家许下了承诺,人家也遵照约定跟我这个怪人当普通朋友往来。如今对方有难,咱们出尔反尔,传出去只怕咱们冯家的名声不好听。”
冯苓挑眉:“我竟然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居然好到了这种地步。”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个女孩子求情。
她清楚自己这个弟弟生性冷清,但却极其固执,说过的话,认定的事,绝不轻易更改,对人只怕更是如此。若非她早知道这两人这些年只是书信往来,中间还隔了整整一个太平洋,她这会真要担心冯翊被一个女孩子骗了去。
冯翊对此只是沉默。
冯苓实在没办法,只能无奈道:“好了,我的大少爷,你既开了口,我这个做姐姐的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明面上我这个外人插手实在不好看,私底下我会想办法,尽量关照那位温三小姐的。不过帮归帮,旁人能卖我们家几分面子,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冯翊这才松了口气:“您肯帮忙就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有了冯苓这句话,见宁那边至少会好过很多。
姐弟二人又聊了会天,看天色不早,冯苓终于催促弟弟:“好了,你快去换件衣服,一会我带你出去吃饭。瞧你的模样,整天只知道泡在实验室里,人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冯翊听了她的话,起身先回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
看着房门缓缓合上,冯苓这才随手打开旁边的手袋,取出一封折叠的信来。牛皮信封上娟秀的字迹,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笔,寄信人的名字也正是她熟悉的那个。
这封信一路漂洋过海,终于抵达大洋彼岸后,并未在第一时间被它的主人发现,而是在信箱和许多卷报纸里挤了几个月,落到了冯苓手中。
在房门再次打开前,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又将那封信折好放回了手袋中。
……
不知不觉中,时间又过去了一个礼拜。
这天傍晚,齐先生在家写东西,温见宁一个人拿着投稿的信封,打算出去找个报童帮忙送信,顺便去了就近一家生煎摊子,准备买些回去当作晚饭。
或许是怕了温见宁这种玉石俱焚的报复方式,这些日子温家在小报上的气焰渐渐不如先前那么嚣张,舆论的热度同样在渐渐散去,温见宁手头的这个《望族》系列也没必要再一直写下去了。等手头上最后这篇稿子刊印后,她也打算收手,让这场风波就这样慢慢平息。
信托人送走后,温见宁一个人去买吃的。
然而排队到了她这里时,这一炉生煎已经卖完了,她只能接着等下去。
等温见宁的生煎终于做好,她正准备付钱时,却听摊主笑道:“您的钱已经有人付过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回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的人,张口结舌道:“陈、陈老板?”
陈鸿望不禁笑道:“三小姐不必担心,你家里的人暂时还没有找到这里。”
温见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便温家的人没有找到这里,但陈鸿望的人不还是发现了她们的踪迹,这二者在她眼里的分别不大。
陈鸿望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笑了,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上次和三小姐分别时,三小姐曾经许诺会请我吃顿饭。一别多时,今日难得你我都有空,不知三小姐可否兑现承诺。”
温见宁看出她今天反正是躲不过这一遭了,索性爽快地点头答应。
她先回去跟齐先生说明了情况,这才坐上了陈鸿望的车。
尽管来上海虽然有段时日了,但她多数时候只是跟齐先生一起在公寓里做家饭菜吃,对上海本埠的餐馆并不算熟悉,尤其对高档西餐厅,更是知之甚少,只能凭着以往在香港时听人闲谈时的印象,随口说了间西餐厅的名字。
司机调转车头,按照她所说的方向去了。
……
温见宁说的这间西餐厅虽小,也比不上霞飞路那些闻名上海滩的西餐厅装潢奢华,但布置却很幽雅。昏黄的吊灯,厚重的深色木桌椅,玫瑰红的台布与长绒地毯,交织出一种迷离柔和的氛围。小提琴手在餐厅的另一头,轻柔的乐声不远不近地传来,既不会让人听不清,又不至于干扰客人们的交谈。
陈鸿望这人不通文墨,谈吐也不见得如何优雅有趣,但胜在其人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尤其在讲到生意场上的事,也让温见宁这个外行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一边听的同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有侍者一桌桌地去别的客人那里低声说些什么,那些客人虽有些不满,但还是起身离开。
不一会功夫,餐厅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只剩下他们这一桌。
恰好侍者推着餐桌来到他们桌边,陈鸿望也暂时停下,温见宁迟疑片刻,还是问道:“这间餐厅的主人,可是和陈老板是老相识?”
“算是吧。”
陈鸿望的回答有些意味不明。
直到侍者将餐具一一布设好,他才道:“实不相瞒,这餐厅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我买下了。”
温见宁虽已猜到大半,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意说了间西餐厅,竟然就是陈鸿望名下的产业。
所以这顿饭究竟还算不算她请客。
她一时竟有些纠结。
陈鸿望拿起刀叉,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自嘲道:“我第一次来上海的西餐厅来时不懂规矩,当时发了一大笔横财。一个白佬服务生问我牛排要几分熟。我一张口就是要十分熟的,当时那服务生虽没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眼底瞧不起人。后来我在内地的生意越做越大,等再回到上海,我就把这里买了下来,即便他们再看不起我这个泥腿子,又能怎么样。”
温见宁还是没忍住:“可是如今您吃起牛排来,还是要七分熟的。”
这话脱口而出后,她才觉得不妥,连忙收声。
陈鸿望并没有真的和她计较,只是笑了笑:“三小姐说的不错,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这不过是一时负气之举。好在这间小餐厅每年倒也能为我赚些薄利,才不至于砸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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