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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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她们在春城的第二学年才算正式开始。</p>

开学后不到一个月，某位副统领于河内发表通电公开投日，瞬间点燃了普通民众的怒火。各校的学生发起了火炬游行，数千人走上街头游行，途中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声势极为浩大。当日温见宁她们也在游行的队伍中，跟着滚滚人潮不断向前。</p>

然而再大的声势也不能挽回战场上的颓败，也不能将日寇驱逐出国土。</p>

游行结束后，每个同学心里仍压抑着一股火气，迫切地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再为改变现状做点什么有用的事，就连温见宁她们也不例外。</p>

她正在酝酿她的下一部作品，钟荟却先来找她商量一件事。</p>

——她想和温见宁一起办一份壁报。</p>

这个主意一提出，温见宁还没答应，就先引起了整个宿舍的热烈响应。等她回过神来时，一群人已经开始在讨论给壁报起个什么名字。</p>

对面床的阮问筠放下手里的书：“依我看不如叫《武陵人》。”</p>

冯莘笑道：“不怕你这讽刺尖刻，只怕有的人笨到听不明白。”</p>

大家都知道她在挖苦的是哪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蒙自迁来昆明后，正风团的人虽然散了，但并不意味着矛盾就此不存在。学生中始终还存在这一群人，喜欢对他人的衣食住行、生活作风指指点点，并上升到爱国的层面上，让人很不愉快。</p>

可令人遗憾的是，这群人在学校里并不在少数，她们也只能嘴上说说罢了。</p>

温见宁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就用‘野火’这个名字。”</p>

这原是她们中学时文学社刊物的名字，当时她就觉得寓意极好，这会又想了起来。</p>

钟荟拍了一下手：“那就这么定了。”</p>

既然名字有了，接下来就该讨论版面、选文的问题了。众人正在跃跃欲试之际，温见宁却说：“先不着急，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咱们这份壁报的定位。”</p>

其实上次还书事件前，温见宁就已经注意到了学生壁报的存在。当初在蒙自时，就已有同学采用壁报的形式来宣传。到了昆明后，学生人数更多，壁报也越来越多。</p>

温见宁仔细考虑过着其中的原因，壁报由学生手写，若是几个人一起赶工，至少每天都能出一期，更新甚至可能比一般的报刊杂志还快；最重要的是这种方式对她们这些普通学生来说，更易于掌握，也更容易来宣传自己的想法。</p>

虽然昆明本地也有许多报纸杂志，可供人一展才华，但这些报刊约稿的对象包括整个昆明，学生中虽偶有文采出众者，但毕竟羽翼未丰，还不能跟教授们相提并论。</p>

壁报作为学生们施展才华的手段，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要想在众多的壁报中能够做到脱颖而出，就必须要有自己鲜明的风格。就比方说在武汉会战时，有的壁报专门做了战况分析，有的着眼于新体诗，有的壁报只刊载文学评论，有的多登一些讽刺时局的漫画，偶尔还会兼登一些失物招领、转让书籍的告示。她们也必须拿出不一样的本事，才能真正把野火办起来。</p>

可众人讨论了一会，还是没能定下基调。</p>

温见宁想了想，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成的事，最终只能先将分工先明确下来。</p>

宿舍的五个人里，阮问筠负责抄报，冯莘设计版面，张同慧在同学中收稿，只是她们三人只是暂时帮忙，未必能一直坚持下去，毕竟她们也有她们的事要做，所以只能温见宁和钟荟两个名义上的负责人自己多想办法了。</p>

五个女孩说干就干，一连忙活了三天，终于把第一期《野火》匆忙赶工出来了。</p>

文章是宿舍里几个人之前的读书评论凑起来充版面的，温见宁与钟荟帮忙审稿和修改，阮问筠抄得一手精致漂亮的小楷，正文多是由她帮忙誊写的，冯莘还设计了《野火》的标志，一簇赤红呈火焰状的花朵。最后趁着天色未亮时，宿舍一群人集体出动，把新鲜出炉的壁报贴在了学校内人往来最多的那面墙上。</p>

不出意外的是，第一期《野火》贴出去后并没有在同学中引起太大反响。</p>

每隔三五天都会有新出的壁报，但真正能一直坚持下来的人却不多。而且此时别人已有办得很成熟的壁报了，常关注壁报的同学多半也是先看这些“老字号”的。</p>

而她们的《野火》，还需要耐心蛰伏，等一个燎原的契机。</p>

……</p>

自从决定和钟荟一起把《野火》办好，温见宁本就充实的生活就更忙碌了。</p>

平日里她白天要上课，傍晚要去教家馆，回来就要为《野火》写文章，还要尽可能抽出空来看书学习——联大对学生的考核很严格，理工学院的课程、实验几乎排得满满当当，文学院虽和这些不一样，但也需要大量地看书。当然，不同学生有不同的学法，虽然也有逃课、偷懒的同学，但更多人都在默默地埋头苦学。</p>

很长一段时间，温见宁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p>

几乎在她没察觉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第二年三月了。</p>

又一轮紧张的备考过后，成绩很快出来了。</p>

上次大考时，她们宿舍里成绩排头一个的是阮问筠，这一回打头阵的就成了温见宁，后面才是阮问筠、冯莘，倒是钟荟她们几个的成绩没太大变动。</p>

陈菡香凑过来笑嘻嘻道：“见宁，这次多亏你的笔记了。既然你考得这样好，回头不如请我们一起下馆子。”</p>

温见宁正色道：“你借了我的笔记，还要我请你吃饭，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没记错的话，倒是你还欠我一顿饭吧。”</p>

她与陈菡香说笑完，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阮问筠仍在仰头专注地看着成绩单。</p>

温见宁原本的笑渐渐淡了，突然有些不安起来，转过头却见阮问筠神情自然地对她笑笑：“我看你的习作成绩这样好，要是能亲眼看看你的作文就好了。”</p>

看她笑了，温见宁也跟着一起笑，众人跟着一起回了宿舍</p>

可等傍晚跟钟荟一起出去散步时，想起这件事时还是不免有些走神。</p>

钟荟看出她心情不好，仔细想了想，很快就猜到了原因，劝她说：“你也别自责了，大家考试是各凭本事，你那样用功，有这个成绩也是理所应当的。谁要是不服气，下次也用功考个第一名就是了。”</p>

温见宁只是摇摇头，没说话。</p>

这不仅仅是用功不用功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