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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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问筠含含糊糊道：“也不只是为了下馆子，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p>

温见宁其实不太想出去，不过看另外两人这样坚持，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p>

三人一同去了文林街上的一家小饭馆，周应煌人已等在那里。他素来性格开朗，能说会笑，今日却没什么笑容，偶尔看向她们的眼神总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p>

温见宁直觉是出了什么事，点完菜后问起，才知原来果真如他上次所说，由于前线吃紧，他们这一期的空校学生要提前毕业奔赴前线了。</p>

这一去，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甚至不知他还能不能平安归来。</p>

她想了想，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道：“今天这顿饭我们来请客吧，只当是给你饯别。”</p>

周应煌看她一眼，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放下筷子，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慢慢道：“我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只有一件事我始终放心不下。”</p>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旁边的阮问筠，却发现另外两人正一脸紧张地注视着她。</p>

温见宁就是再迟钝，这会也觉出不对劲了。</p>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周应煌继续说：“我有个妹妹，早年走丢了。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可一直没有音讯。好在年初在香港时，总算打听到了……”</p>

温见宁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p>

她看着对面的青年嘴巴张张合合，絮絮叨叨地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p>

周应煌是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相貌英气又不失诚恳正直，隐约中似乎有点记忆里虎生的影子。但隔了很多年，虎生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岔了，直到渐渐回过神来，这才听到他絮絮的说话声一句句往耳朵里钻。</p>

周应煌，不，虎生说，当年明家把她送走后不久，他离开平桥村跑到镇上，正好赶上来抓兵丁的人，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带走了。他跑过几次，挨过几次打，后来就老实了。</p>

他跟的那支队伍发不出粮饷，有一日底下的士兵哗变，他趁乱跑了出去，一边在街头乞讨，一边找回家的路。直到有一日他实在饿得昏了头，当街抢了一位夫人的手袋，打开从里面厚厚的钞票摸了一张，又想偷偷把手袋还回去，却被人当场逮住。好在那位丢了手袋的夫人心善，非但没有让人把他毒打一顿，反而还十分好心地让他填饱了肚子。</p>

那位好心的夫人就是周夫人。</p>

他与周夫人早夭的二儿子相貌有几分相似，后来被周家收为养子。</p>

多年来他一直没忘打听父母的下落，直至几年前才寻到明贵夫妇的踪迹。两人多年来遍寻儿子不得，只能在他乡做点小生意赚钱糊口。然而明贵夫妇二人多年积劳成疾，疾痛缠身，被他接走后，一家人没过几天团圆日子，他们就双双去世了。</p>

临终前，明李氏拉着他的手，让他务必照顾好妹妹阿菅。</p>

直至这时，周应煌这才真正开始打听起她的下落。</p>

少年时他只是周家的养子，虽有心和妹妹通信，却不敢给周家人说，怕他们嫌麻烦。当时他只想着她做大户人家的小姐，日子应该会过得很好，也没有用心找她。</p>

这回借给明贵夫妇扶灵回乡的机会，他终于得以去淮城温家打听情况。</p>

可温见宁当初在老宅待的时间并不长，府里的下人们多半已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小姐了，拿钱的人只糊弄他说温见宁早已死了。周应煌再追问埋在哪里，对方也语焉不详。</p>

最后，他只能失望而归。</p>

直到他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了温见宁以本名所写的《永定桥》，这才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连忙又找人四处打听，听说温家搬去了上海，就派人去温公馆。然而温家人对外十分避讳提起温见宁的事，甚至还想反过来顺藤摸瓜查出他的身份。</p>

周应煌只好把目光投向发表她文章的那份报纸，找上了钟家，并亲自登门拜访。</p>

尽管一提到那位和他妹妹同名的作家，钟父总会岔开话题，可这样非但没有浇灭他的希望，反而愈发让他觉得，从钟家可能找到明菅的下落，来的次数越发频繁。</p>

然而他的态度越急切，钟家人的口风反而越严实，故而头一年里，他没能打听到丝毫有用的消息，开学后只能失望地返回昆明空校继续训练，打算等寒假时再去询问。</p>

去贺家祝寿的那一次，他只觉温见宁的眉眼和记忆中的人十分相似，有心上去问问。可在温柏青过来后，他误以为两人是亲兄妹，又阴差阳错地放了过去。</p>

再后来，无论是在联大，还是在钟家碰到温见宁时，他们仍是对面不相识。</p>

直到他与钟荟的父母坦白情况，这才渐渐获取了他们的信任。</p>

不过，这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p>

温见宁很少提到她早年的事，钟荟对她这些过往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两相验证之下，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话，在那之后也极力帮忙促进他们兄妹的感情。年初在香港时，钟荟父母甚至曾有心让他们兄妹相认，可最后却被周应煌拒绝了。</p>

他担心贸然相认，反而会让她抵触，所以一直拖至今日。事实上若不是他们这一期突然要提前赶赴前线，只怕他还要再等些时日，等和温见宁的关系再熟稔些，才会跟她彻底摊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