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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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见宁方才听到她们的对话，也有这种预感，放下笔起身道：“既然是要所有壁报的学生负责人过去开会，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好了。”</p>

钟荟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让好友再卷入这种事中：“去了有什么用，你反而还要跟着一起生气。听我的，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咱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不被那些人气糊涂的。”</p>

温见宁只好留在宿舍里，等她开会回来。</p>

然而钟荟这一去就许久没有消息，直到下午也没回来，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担心。</p>

温见宁很清楚，钟荟这个新上任的学生自治会副主.席虽然也兼领壁报股的职务，但她算不上那边的主要话事人。更何况上面还有训导处的教师们压着，有许多事她也未必能说得上话。今天的情况明显不对，万一她再跟人呛起来了，岂不是要遭。</p>

她正这样想着，去了大半天的钟荟终于推门而入。</p>

温见宁拉她坐下，连忙问道：“怎么样了，怎么去了这样久。”</p>

她一说话，众人才发现她嗓子都哑了。</p>

这几年在学生自治会的历练让她早已褪去了少女时的急躁幼稚，能把她气成这样的，定不会是小事。等钟荟喝了口水后平复下心情，众人这才知道缘由。</p>

当局一直对联大的自由风气看不过眼，尤其去年以来国内外战场皆有不顺，血气方刚的学生们时常议论纷纷，一些言论传到某些人耳朵里，令他们大为恼火。今日壁报股专程召她们这些学生负责人开会，正是为了整肃壁报风气的。会议的中心内容无非是说，国家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没必要报道那些战况扰乱人心，以后不允许他们胡乱刊登有关战报，也不准提及任何时事内容，一切内容以学生本务为主。</p>

其他人听后哑然，这分明是要堵住他们的口。</p>

温见宁迟疑着问：“难道昆明城那么多报馆，他们也不让人说话了？”</p>

钟荟脸色难看道：“回来时我特意托人去别处打听过了，别的地方最近还没收到类似的消息，应该只是针对咱们这些学生的。”若是当局直接下令禁谈国事，只怕社会上立刻就能吵翻天，所以才只能先从她们这些学生抓起。</p>

冯莘谨慎地开口道：“我认为，这未必是学校的意思。”</p>

温见宁说：“但是既然把大家都叫去开会，只怕学校这边也顶不住压力。”</p>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下来。</p>

钟荟有些为难地问：“我们今日究竟还贴不贴这份壁报，还是趁时间早，再重新做一份。”</p>

才才刚刚下了禁令，她们若是马上就要违反，只怕会被人拿来立威。</p>

温见宁沉吟良久，在与好友对视时看到了彼此的答案。</p>

当初她们办这份壁报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因为害怕学校的处分，就这样自断喉舌，那她们这两年来的辛苦付出无异于一场笑话。</p>

可做出决定很容易，要考虑清楚违反规定带来的后果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p>

温见宁经过考虑后提出，两人最好只去一个人，最后也由一个人全力承担责任，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至少能保全一个下来，但选谁去仍是个难题。</p>

两人都没有说话，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都知道谁都不可能让对方去出头。</p>

屋里的气氛几近凝滞，让旁边的人都有些坐不住。</p>

阮问筠有些急道：“好了，你们争什么争。我无官一身轻，就让我去好了。”</p>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冯莘终于开口了，她轻声提醒道：“问筠，你就不要大包大揽了。今时不比往日，这次虽还不能确定有什么后果，可还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p>

温见宁她们也是这样想的。</p>

训导处那里早已登记了各家壁报的学生负责人名单，她们当时虽然用了化名，但黎教授却是知道她们的。联大虽然风气自由，畅所欲谈，但大家仍要对壁报上的内容负责。这次她们顶着禁令也决意发声，却不能不考虑后果。万一训导处或校方要找人问话，她们两个负责人里，至少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扛下责任。</p>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最终还是温见宁拍板决定，由她去贴今天的这份壁报。</p>

毕竟，钟荟在学生自治会的职务过于重要，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只会遭受比温见宁更猛烈的攻讦，以后她在自治会里只会更难立足。</p>

温见宁抱起壁报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被人拉住衣角。</p>

回头一看，只见钟荟清了清喉咙：“我要跟你一起走。”</p>

她沉默片刻，才和好友确认：“钟荟，你当真要和我一起去？”</p>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中带着询问，让钟荟微微有些晃神。</p>

这一走，她们就不能回头了。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钟荟觉得自己仿佛想到了很多，又似乎只是失神了片刻，不过她仍坚定道：“我要和你一起去。”</p>

温见宁没有再劝她慎重考虑，此时此刻，一切话都是多余的。</p>

两人并肩往门外走，出了南院女生宿舍，发现路上还有不少和她们怀里一样抱着壁报出来的女同学。大家甚至没有开口询问，只需对视一眼就默契地笑了笑，各自奔往不同的方向。</p>

今晚的天上无星无月，路上很暗，但这些路都是平日里走熟了的，两人走得很快，没有丝毫迟滞。她们最先去的是北院附近的那道民主墙，那里的位置靠近北门，是师生进出必经之地，每日全校的壁报都会集中在这里张贴。</p>

墙下已有不少人，她们走过去一看，发现《春蚕》《干将》《群声》《今时要评》……许许多多她们相熟的壁报负责人都来了。</p>

不过众人没有停下来交谈，只是互相点点头就擦肩而过。</p>

民主墙只是其中一处张贴地点，她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p>

这两年壁报的发展如火如荼，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有些规模大的壁报不仅在学校内张贴，甚至还会掏钱自行印刷在街头上发放。温见宁她们的《野火》致力于影响校内，还未曾到这种规模，但与最初相比，版面、页数都有了极大的扩展，每次至少抄录十几份，几乎贴遍了学校的重要地点。有时碰上当日有重大时事发生，负责的同学还会及时赶工。</p>

张贴完手中所有的壁报后，两人返回了宿舍中。</p>

十点过后，所有人都熄灭了油灯上.床睡觉。</p>

众人正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一阵粗暴有力的拍门声，有人在外喊道：“钟荟、温见宁你们两个出来一下，训导处要问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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