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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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绣轻轻转动了下乌黑的眼珠，微微笑了起来：“……难得见到见宛这样慌慌张张的……她这个人啊，其实也不算太坏，只是太不讨人喜欢了……”</p>

温见宁嗯了一声，又听她慢慢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从小就合不来……平时也就罢了，如今这种时候，你可要多帮她一把……”</p>

温见宁心里一紧，沉声道：“我会的，而且你也要一起。”</p>

然后她听到见绣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从她瘦弱的胸腔深处传出来的响动。</p>

温见宁头一回觉得，见宛不在的每一分一秒居然会这样难熬。她紧紧地握住见绣的一只手，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悄无声息地流逝。</p>

见绣的气息渐渐微弱，眼神慢慢失去了光彩，脸上却还是在微笑，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些嫉妒你，你那样聪明，读书还那样用功。齐先生最欣赏你，堂兄也宠爱你，梅珊姨她们对你也不一样，见宛把你当对手，严霆琛也喜欢你……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p>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严霆琛这个人，就是莫名地要和你争口气……争啊，争啊，就把自己赔了进去。要不是你拉我一把，只怕我如今……”</p>

她不是什么意志坚强的人，若是留在半山别墅里，也许今日早已跟着温静姝为虎作伥，再也回不了头了。</p>

温见宁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p>

可在那些年，她又何尝不曾偷偷嫉妒过见绣呢。</p>

在曾经的她眼里，见绣的脾气永远那样好，永远能和身边的人自如地相处，就连见宛那样的人刁难她，她也不会生气，只是笑笑就过去了。</p>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见绣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p>

见绣叹气道：“听你说在昆明念大学时候的事，真羡慕你啊……才觉得自己这小半生，都困在这座岛上，真是白活了……要是还有机会，真想去内地多看一看……”</p>

去看看她不曾见过的人世疾苦，去看看那广袤无垠的山河。</p>

她这一生，幼年懵懵懂懂，任人摆布；少女时唯唯诺诺，满心想的只有如何讨好他人，保住在温室里的生活；再后来她把严霆琛、把半山别墅的一切当作幻梦，整日沉溺于声色中，无所作为。只有在这不到一年的时日里，跟在见宁身后，虽然跌跌撞撞、受尽磨难，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终于活出了个人样，可是太短了。</p>

温见宁鼻尖微酸：“我们会回去的，以后一起回去。”</p>

可见绣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她知道的，自己恐怕不能回去了。</p>

她的手渐渐冰冷，无力地靠在温见宁的肩头上，整个人眼神看向半空中，喃喃自语道：“真后悔啊……当年没有跟你一起走……白白蹉跎了这些年……”</p>

温见宁终于泪如雨下：“是我、是我没有带你一起走……”</p>

见绣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了，只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据：“不怪你。”</p>

没有人应该为谁的选择而负责。</p>

见绣只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她微微地喘着气，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见宁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几乎把路边的树木折断，雨水在路边汇成河流从她们脚边淌过。头顶上只有小小的一把伞，被两人的双手紧紧握住仍无法挡住风雨，她们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多一些，还是雨水多一些。</p>

见绣拒绝了，然后她看到见宁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浮现出决绝的神色，头也不回地离开，向着雨夜中唯一亮着的车灯方向跑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地。</p>

她张了张口，鼓起勇气抬手来，试图去抓住远去的温见宁，却抓了个空。</p>

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伤感，这场大雨骤然停止，一线天光撕裂了夜幕，逐渐扩散开来，点亮了整片天空。暴雨不见了，阴霾不见了，所有过去的一切都不见了。</p>

见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升入云端。</p>

天空像一汪澄净明透的湖水，玫瑰色的云霞浮在她的身边，而在不远处，橘黄色的太阳正要一点点沉到水面下。就在这黄昏的云影里，她向着日光沉没处，轻轻纵身一跃——</p>

整个人便永远地陷入了无尽的温暖与光明中。</p>

……</p>

见宛一路匆匆上了楼，找到那张贺卡后就一路狂奔着回到教堂，却看到见绣倚在温见宁的肩膀上。待来到跟前，才发现见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边还隐隐带着笑意，仿佛睡着了。见宛呼吸一窒，握着那张贺卡的手陡然松了开来，飘然落在地上。</p>

那上面写着很短的一句话，“祝我的妹妹见宁，永远光明灿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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