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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坐主位的卢峙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双目有神。他不疾不徐的抚着颔下美苒,“蕲儿,带着这么多人来找为父,可是有什么事情?”
卢蕲恭恭敬敬的给父亲行礼,“孩儿不孝,今日烦扰父亲。只是五侄女所言,孩儿实在不能忍。还请父亲大人为孩儿做主,说明当年边境之事的是非曲直。“
闻言,卢峙反倒面露讶异,不理解长子怎么突然提起这桩数年前的旧事,今日明明是孙女册封县君的大喜之日。
卢秉卉突然挣脱了强行扶着她的两名仆妇,扑到卢峙面前哭着求祖父为自己做主。
“祖父,祖父您看看卉儿吧。卉儿一介寡女比不得九妹妹金尊玉贵,可是卉儿的父亲当年也是为国尽忠而亡的。”
说到这里,卢秉卉似乎是畏惧着卢蕲,吞吞吐吐不敢继续说下去。
卢峙没被卢秉卉这意有所指的表现糊弄过去,他含笑道,“当年旧事发生时,五娘还是个孩子吧,这些话想必是家中哪位长辈告诉你的。你对此后如此深信不疑,以至于敢在祖父面前说出来,想必此人是你极为信任之人。“
本以为只是侄女一时头脑发昏的卢蕲,倏尔清醒过来。是啊,当年旧事远在数年前,五娘一个小辈为何如此笃定。思索间,卢峙已经笑吟吟的让人将李氏、五娘子和九娘子都一并请了下去。
一时渊山堂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来人,去请老夫人来渊山堂一趟,就说是我有事情想问她。”
豁然抬起头,卢蕲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却只对上父亲叹息的眼睛。“蕲儿,是父亲没有约束好家里。当年我将一切事实都如数告知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一直无法接受最宠爱的幼子临阵脱逃还被人射杀身亡的事实。我反复和她说了当年的真相,她似乎相信了,却也都不再提起此事。后来她将五娘子接到身边抚养,我只当她有了新的牵挂。”
说的这里,这个一生历经风霜的老人也忍不住长长叹息,“唉,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她不是放下了此事,也不是相信了我的话。她只是选择将那些她以为的事实说给了一个完全不会反驳自己的人听。”
而至于这个人是谁,父子两人如今都是心知肚明。
卢老夫人走进渊山堂的时候还有几分傲然,“我的卉儿呢?老大,你如今回京可不能刻薄了你侄女。她一介孤女,如果你这个做大伯的都不替她撑腰,可就只能任人欺凌了。”
往常听见这话总会压下对于弟弟当年行径的不满,再保证好好照拂侄女的卢蕲,此刻脸色紧绷,一言不发。
见一贯孝顺的儿子不接话,卢老夫人越发不满,“蕲儿,你这是什么反应?”
卢峙及时制止了老妻的咄咄逼人,“今日我让人请你来,是要最后一次告诉你五娘她爹蔼儿当年所作所为。他当年是自己弃城而逃的,被守城将士下令射杀也是自作自受。当年为这一切收拾烂摊子的是蕲儿,是蕲儿以身犯险保住了一城军士百姓和百年范阳卢家的名声。“
这话像是踩到了卢老夫人的痛脚一般,她浑身颤抖着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的蔼儿才不会做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我的蔼儿是世上最好的儿郎。”
卢老夫人不停尖叫着重复这几句话,最后竟然晕阙了过去。
卢蕲大惊,”母亲,母亲“,他大惊失色的扑过去接住母亲,”母亲您可千万别吓我啊。”卢峙也意识到老妻似乎并不是寻常的固执,反倒像是得了癔症。
仆从和大夫流水般涌进渊山堂,仆从将卢老夫人安置在里屋的床榻上,大夫则是把脉扎针,又开出药方去煎药。
看着母亲这般气息奄奄的躺着,卢蕲自责道,“早知母亲身体不适,儿子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今日是儿子不孝,接连打扰父亲母亲。”
卢峙反倒平静,甚至出言安慰了卢蕲几句,“你母亲这般也不是你的过错,要说谁的错,那就是蔼儿的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导好他,他若是当日死守城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等到援军。可他既然敢弃城而逃,就算没有被将士射杀,为父也会亲自清理门户。”
这话中的冰冷的狠绝果断,让卢蕲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卢蕲抬起头来看着父亲卢峙,只觉得在父亲眼里百年诗礼传家的卢家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妻子儿女甚至是父亲自己,都比不上卢家重要。弟弟言行有污范阳卢家的名声,所以数年来内宅无人敢提及弟弟,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夜烽火之后就消失了。
若有朝一日他,又或是他的妻子儿女要为了范阳卢家的前途名声让步之时,卢蕲只觉得届时也不会有所侥幸。想到宫里的打算,卢蕲甚至连牙关都发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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