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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百年家训,费永贞接受着严苛的教育。

新中国了,在妇女解放运动推动下,费永贞内心的反叛精神愈发强烈。甚至当众与父母顶嘴:“已经不是以前的封建时代了,男女平等。你们不要我这样,不要我那样,可是对弟弟却是不断的鼓励,这样不公平!”

费永贞穿着花裙子,扎起小辫子,和小伙伴们手牵着手跳橡皮筋、玩丢手绢游戏,笑笑闹闹成为大学校园里最受欢迎的小姑娘。

费孝英却如临大敌。他小时候在祠堂见过族爷爷亲自下令把姑姑沉塘,从此有了心理阴影,看到女儿不服管教,只得想办法把她送到远在海外的族兄那里,进入一家女子学校,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淑女。

其后费永柏也被送出国,学习手风琴。

1966年,费永贞18岁成年,双重人格出现,费父族兄不堪其扰,强行把她送回国。费孝英无奈,只得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外出,还反复叮嘱家人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那个时候费父因为海外关系不断地写材料、写声明,如果让单位知道有个女儿精神有问题,恐怕要被清查。

1968年年初,费孝英思儿心切,十八岁的天才演奏家费永柏回国,成为音乐学院最年轻的助教。

其后,席卷国的运动轰轰烈烈开始。

费孝英出身大家,桃李满天下,虽然因为有海外关系被停职在家,但日子还算顺利。只是费永贞却没办法再锁在家里,知青下乡办的人上门来,指名道姓要费永贞响应号召去最广阔农村改造思想。

就这样,费永贞下了乡,然后在那个红色年代里,爱上当地农民,怀了孕。费孝英幼承庭训,清高自持,怎么能接受一个乡下女婿?更何况费永贞不经允许便与人发生关系,简直丢尽了费家的脸!

费孝英二话不说,动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给女儿办了病休,带着她回城,强逼她落了胎。结果没想到,她在住院期间又看上个医生,一来二去地勾搭上,吵着闹着要和他结婚生子。

那医生是个渣渣,有妻有儿,却哄得费永贞团团转。费孝英没办法,只得将她锁在屋里,不再让她外出。

失去人身自由的费永贞苦苦哀求父亲,可是费孝英觉得女儿的行为丢了他的老脸,每天隔着门缝送吃的。

当时是1972年初,费永柏看到这个场景有点害怕,劝父亲不要如此强硬,但费孝英也是跪过祠堂看过沉塘的人,骨子里非常执拗,冷着脸说:“我宁可她死,也绝不能让她玷污了我们费家的名声!”

就这样被锁了半年之后,费永贞疯了。

疯疯癫癫抱着个枕头叫宝宝,手里拿着枕巾挥舞唱戏,一个人在屋子里转圈圈唱歌,一会说自己是贞贞,一会说自己是宝宝,看到男人就扑上去要抱抱、贴贴、爱爱,什么爸妈弟弟,一个人都不认得。

费孝英有心要掐死她,让她少受点罪,但到底是亲生的,下不去手,只好将费永贞送去星市精神病医院,大剂量的镇静类药物用上去之后,看女儿整日昏睡,费孝英又痛又悔,一病不起。

去世之前,费孝英看着费永柏与屈薇歌结婚,拉着费永柏的手,反复不断地嘱咐着:“要是生了女儿,一定要教她贞静守礼,不能走她姑姑的老路。女孩子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严格地管教着,才能保她一世平安啊……”

费永贞的经历、父亲的叮嘱,让费永柏看到襁褓中的费思琴犯了难。

——女儿一张小脸漂亮得像年画娃娃一样,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乖巧听话不闹事,平平安安过一生呢?

想到父亲临终前的话语,费永柏从此开启“把女儿放在眼皮子底下、严格管教”的育儿生涯。

费永柏看着认真做笔录的何明玉,眼中有泪花闪动:“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们费家有这样的基因,我真的……我真的是尽力了!看到薇歌生下的是女儿,我当时整颗心,都凉透了。我惶恐,我害怕啊,我怕我教不好她,让她长大成为一个不受妇道的女人;我又怕我管得太过,让她将来憎恨我。”

费永柏首先想的是引孩子上正道。

想着“学琴的孩子不会变坏”,他自己就是从小练琴,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于是,费永柏开始亲自上阵,教女儿学手风琴。从最小的琴开始拉起,慢慢地增加。从识谱、音乐故事到反复不断地练习,费永柏投入了部的精力。

费永柏不懂得什么是鼓励式教育。华国传统式家庭教育基本都是批评式教育,做得好了,那是应该的;做得不对,那要批评,如果顶嘴,就会挨打。

他有一把戒尺,只要孩子弹错了,上去就是一下。键盘按错了打右手,贝斯弹错了打左手,在他看来,打得痛了,自然就记住了。

说到这里,费永柏再也控制不住悲伤情绪,落下泪来:“我没有想到,思琴会因为这个恨我!我打她,是因为爱她。如果不爱她,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坐在一边认真听,及时发现问题及时纠错?”

赵向晚问他:“只有责骂和殴打,没有温柔的拥抱和鼓励吗?”

费永柏呆了呆。说实话,当年一身屎尿臭味的费永贞扑上来抱着他,哭着喊着要和他爱爱的画面,给他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非常排斥与女性的拥抱。

屈薇歌的洁癖深合费永柏之意,她的洁癖并没有到病态的地步,只是爱干净、爱整洁、懂克制。夫妻两个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美满。

费永柏与屈薇歌都不是热情、主动的人。屈薇歌家里条件好,从小是保姆带大的,与父母关系也不亲近。

费思琴从小很乖特别好带,要拉屎拉尿了,就小脸通红“嗯嗯”使劲;要吃奶了,就轻声哼哼脸蛋左右摇晃,把她放在摇篮里不哭不闹,自己和自己玩。

这样的孩子非常省心,屈薇歌平时很少抱她,常常将她放在摇篮,自己在一旁看书或者画画,抽空看一眼,把屎把尿喂奶。一晃眼孩子长大,母女之间非常客气。

费思琴和屈薇歌说话时很礼貌。

——请你帮我拿双筷子好吗?

——我能不吃西红柿皮吗?

——抱歉,我不应该把牛奶洒在裙子上。

费永柏、屈薇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很高兴夫妻俩把女儿教养得很好,曾经的阴影渐渐远离,直到十三岁时,费思琴突然觉醒双重人格,惊得费永柏差点昏倒。

说到这里,费永柏再一次询问重案组的人:“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害怕思琴走她姑姑的老路,让薇歌带她去国外治疗,又送她上女校,杜绝一切与男人有关的话题,不看电视剧、不听流行歌曲、不买花哨的衣服、不玩洋娃娃,我以为……只要克制住她内心对性的渴望,她就不会走歪路,就能平安到老。可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费永柏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监护仪器开始“滴滴”报警,直到医生过来进行紧急处理,等他平静下来,这一场问询才能继续。

费永柏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他也要上课,也要教学,也要追求事业,哪里能够盯得住一个活人?费思琴和他的研究生谈恋爱,在家里偷尝禁果被他抓了个正着,当时费永柏整个人都崩溃了。

然后,费思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放飞自我,甚至勾引酒醉的他,这令他手足无措。女儿与姐姐的脸在眼前重合,费永柏只能更加严格地管教。

越严格,越出事。

越管束,越逆反。

就这样,到最后刀刃相加。

朱飞鹏问:“是费思琴拿刀刺入你胸口吗?”

费永柏点头:“是。”

朱飞鹏再问:“有人强迫她吗?”

费永柏的眼睛里满是失落:“没有。”那个时候的费思琴,眼睛里满满都是嗜血的兴奋,丝毫没有父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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