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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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的脸上露出缥缈的微笑，她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芒时，他才隐隐意识到不对。但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仍然自负地认为，她要求和离只是一时任性，只是在和他闹脾气，谈条件。他没有认真对待，而是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p>

然后一错再错。</p>

他用一场极致的欢爱把她推下了无底深渊，在她绝望地最后向他伸出手时，他没有拉住她，反倒用冷冰冰的刀子一次次刺穿她的心。</p>

——不是要听假话吗？</p>

——是。</p>

——问完了？满意了？</p>

每一次，他都有机会把她拉回来，拢入怀中悉心安抚，但他并没有。</p>

她很聪明，也很敏感。他的好、他的坏，她都照单全收。</p>

她就这样疼得放开了手，沉沉坠进了最黑暗的绝望之中。</p>

他怎么会以为，她眼角滑出的泪水是因为欢愉？</p>

她说得没错，那个用全部身心爱着他的宁青青，已经死了，就死在了那一日。</p>

他其实不必再看，也知道她经历了么么。</p>

但他还是要亲眼看一看。</p>

是他该受的。</p>

白光渐渐泛滥。妄境在眼前生成。</p>

波光晃动，旧日重现。</p>

谢无妄麻木地看着宁青青经历过的一切。</p>

她昏睡得十分彻底。</p>

苍白的小脸泛着红晕，唇瓣殷红，微微肿起一点，柔软娇小的身躯窝在云丝衾中，看着无辜又可怜。</p>

枕畔放着他留给她的“书信”。</p>

他纡尊降贵，在她的贴身衣裳上面留下了两行字——</p>

[青城山，留下便是。]</p>

[若你听话，夫君身边，从此只你一人。]</p>

何其讽刺。</p>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看起来很累，很渴，她无意识地翕动着唇瓣，想要找水喝。</p>

她陷在了梦魇之中，挣扎得微弱无力。</p>

渐渐地，她的身上一条一条爬满了魔纹，她终于惊恐地醒来，下意识地向他求助，却发现他并没有在她身边。</p>

她挣扎着爬起来，随手抓过枕畔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p>

那个时候，他在做么么呢？他高高坐在自己的銮座上，将传音镜扔在御案角落里，等她自己想通、服软，给他传音。</p>

他的心口极闷，窒息感像一只巨手，攥住他的心脏，狠狠碾压。</p>

这样的痛苦，竟是前所未有。</p>

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黄小泉趁机对他出手，将一把钝刀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绞碎。</p>

极疼，疼到麻木。</p>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幕，那日他带着额上有花的女子回去，她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屋中，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她的神情是麻木的，像个木头人，呆呆楞楞，看起来并不痛苦。</p>

原来不是不痛。</p>

痛到极致，是麻木。</p>

终于，她没有力气了。</p>

她最后挣了挣，然后绵软地瘫倒在满地碎土中，灰黑枯败的伞帽恰好贴着她的脸侧，在最后的时刻，她的蘑菇和她相依为命。</p>

“我不要……变成怪物……”</p>

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水滑落，渗进枯腐的蘑菇残体。</p>

“簌簌！”</p>

她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涣散的瞳仁中，两粒细小的星火熠熠不灭，像是生命的种子在迎着风努力前行，柔韧不屈，抵死不向魔念妥协。</p>

……</p>

妄境破碎。</p>

黄小泉笑出了声，笑得越来越猖狂放肆。</p>

他一步一步倒退，一面退，一面扬起双袖，荡出道道界力旋风。</p>

废墟之中，残垣断壁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竖立起来，那些破碎的琉璃玉砂如飞瀑倒流，细细碎碎地复归原位。</p>

倾塌的巨殿与山峦重新站立，破碎的地面修复如镜。</p>

鸟语声声，花香阵阵。</p>

“谢无妄，我可怜你。”</p>

周遭复原如初的一切，尽在嘲讽谢无妄。</p>

他，回不去了。</p>

这么美好的她，就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仿佛唾手可得，却是咫尺天涯。</p>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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