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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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越猛地起身，“你……”</p>

秦昭站在楚明允身后看着他，黑眸沉静。他心头一跳，匆忙地避开视线，想起秦昭恐怕还生着气，这时再招惹楚明允指不定对方会不会再护着自己，只好颇识时务地嘀咕，“老子还小着呢，再过几年肯定就比你高。”</p>

楚明允听得真切，懒得理他。</p>

身后脚步声忽起，青衣婢女匆忙赶来通报，楚明允漫不经心地应声，转过身去，一抬眼，微愣。</p>

庭中红梅怒放，满眼风雪中显出一人身影。黑发如墨，雪衣如华，苏世誉独自踩过积雪稳步而来，撑一把紫竹骨伞，风盈满袖，仿佛一瞬间寒梅冷香于他行走间无声绽放，随飞雪染上他肩头，如一卷风骨清韵的写意画作。</p>

“我表哥真他娘的好看啊！”杜越凑上前来感叹。</p>

楚明允扫了他一眼，指尖微动，忍住了当着苏世誉和秦昭的面揍他的冲动。</p>

苏世誉已走入廊下，收伞的动作一顿，看向杜越，“阿越，好好说话。”</p>

“表哥！你真好看！”杜越眉开眼笑地凑上去。</p>

苏世誉轻笑了声，又转而对着楚明允微颔首：“楚大人，久等了。”</p>

“还好。”楚明允看向外面，“苏大人，居然是独自前来吗？”</p>

“原本便是我自己要来，带些旁人做什么？”苏世誉看着他笑道。</p>

楚明允微挑了眉，笑道：“随口问问。”</p>

他们随苏世誉一齐在席上落了座，茶水菜品依次上来，热气蒸腾诱人。楚明允悄无声息地离了席，转到廊外阴影里，问道：“怎么样？”</p>

影卫道：“主上，府内与周围都已清查完毕，没有任何可疑人物。”</p>

“……”楚明允困惑地望向厅中正与杜越交谈的苏世誉，缓缓地蹙了眉，“……居然真是一个人。”</p>

苏世誉忽然似有所感般地偏头看了过来，正撞上了楚明允的目光。四目相对，他不及反应，苏世誉却淡淡一笑，转而收回了视线。</p>

清冽的冷风夹着梅香悠转入廊下，他静默片刻，继而低声吩咐道，“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p>

用罢晚饭，婢女们收拾了碗筷，上了温酒金橘，便悉数退下，留他们四人继续守岁。</p>

偌大的正厅顿时有些空阔，杜越抱着杯盏蹭到苏世誉身旁坐下，嘿嘿一笑，“表哥我陪着你啊！”</p>

楚明允往一旁瞥去一眼，秦昭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一点也不愿看向那边。他低声一笑，也挪席过去挨着苏世誉，“他自然是由我陪着，轮得到你？”</p>

在场三人都微诧地看着他，而楚明允不紧不慢地给苏世誉倒下盏酒，斜眸看向秦昭，“你还坐那么远干嘛？”</p>

秦昭心领神会，犹豫了一瞬，跟着坐了过来。四人这么围炉而坐，厅中就空的更厉害了，苏世誉浅抿着酒，目光扫过杜越别扭地偷瞟着秦昭的样子，但笑不语。</p>

杜越偷偷地将目光收回，暗叹一声，注意力随之落在了杯盏之上，当即不满地叫出了声：“怎么只有我的是茶？”</p>

楚明允慢悠悠地道：“酒喝多了不长个，你还小着呢。”</p>

杜越颤抖地指着他，“我操……”苏世誉看了他一眼，他硬生生改口，“……操劳这么久，大过年的你还压榨我。”</p>

苏世誉收回视线，笑道：“你不是向来一杯就倒的吗，喝茶也好。”</p>

“那多没意思啊，”杜越皱着脸，“而且表哥这都多少年了，我现在不一样了，早就不是一杯倒了，不信你让我喝一个试试？”</p>

苏世誉笑笑，“我信就是了。”</p>

杜越一下噎住，偏正对着楚明允笑眯眯的模样，顿觉不爽至极。他喝尽了茶水，而后猛地伸手抓过了酒壶倒了满杯，仰头灌了下去，动作迅猛一气呵成，得意洋洋地对上了秦昭担忧的视线，亮了亮杯底，“我就说没事吧。”</p>

秦昭眼疾手快地一手揽住杜越，一手捞住杯子放还桌上。</p>

楚明允随手搭在苏世誉肩上，啧啧感叹：“苏大人，你这表弟还是真没说假话，也不知多少年来是怎么只长了一口酒量的。”</p>

苏世誉没有接话，默然地拉下了他的手。</p>

秦昭低头看着怀里昏昏沉沉的杜越，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他，“我送他回屋。”也不待那两人回答，直接就起身走出。</p>

药庐里有淡淡草药苦香，灯影寂寂。秦昭躬身将杜越放在榻上，杜越忽然反手拽住了他衣襟，边睁眼边迷迷糊糊地念叨，“还……还能喝……”</p>

“嗯。”秦昭将衣襟解救下来，“睡吧。”</p>

“咦？”杜越猛地睁开眼，呆愣愣地瞧了他一会儿，“秦昭？……你终于理我了。”</p>

“没有，”秦昭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怎么会不理你。”</p>

他记得那年依稀也是这样的冬季。</p>

连年大旱后举家逃荒，途径苍梧山时只是睡了一夜，醒来便被独自抛下了。他明白，兄长能作劳力，小弟尚在襁褓，只有他应该被抛弃，他都明白。</p>

那时雪压重山，霜冻林寒，他一张脸冷僵到连医圣都束手无策，自此再也牵动不起任何细微表情。</p>

又冷又饿，却无端地拼命想活下去，所以在山间遇见师哥时会发了狠地扑了上去，结果自然是被一把掀翻踩在了地上。楚明允少年时的眉眼还总是阴郁，直直地细看了他半晌才松了脚，“……原来是个人。”</p>

他挣扎地想爬起身却没力气，抬眼望见楚明允身后有小孩急急地追上，“姓楚的，你再不等我我就跟你师父告状！”</p>

楚明允漠然，“随你。”</p>

然后那小孩就看到了他，眼眸亮了一亮，笨手笨脚地把他拉了起来，“你也是上山拜师的吗？我是不是马上要有师弟了啊？”后半句是问楚明允的，对方冷眼不语。</p>

而他在长久的冷冬之际，终于触及了温度。</p>

从未料到会有人一袭青衫也能暖如阳。</p>

思绪回落，秦昭低声又重复道，“……我怎么会不理你。”</p>

可他忘了杜越是醉着的，全然不听他说什么，顾自扯着他的衣袖颠三倒四地念叨。秦昭凑近细听，微微愣住。</p>

杜越声音极轻极小，却是极认真地道：“……对不起，秦昭，对不起，我……我不应该那么骂你，可是之前你都不理我。我知道我错了，秦昭，我不敢跟你道歉，秦昭，别生气了……你别生我气了……”</p>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睁开一线的眼又闭上，彻底睡了过去。</p>

心头酸涩，喉间哽涩，秦昭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良久，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终于低哑地开口道：“……你能不能，别总看着他。我……”</p>

我喜欢你。</p>